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澤潛龍 | 上頁 下頁


  他信手一揮,流星錘脫手後飛,啪一聲擊中了竹杖,竹杖立折,老人驚得斜飄丈外,臉色大變。

  他一腳踏住了流星錘主人的背心,向沖來的小後生嘿嘿笑。

  「我認識你這把青霜匕。」他說:「以前國賊嚴世藩手下刺客,刀客富淩風的暗殺利器,失蹤百餘年,今天居然落在你手中。你小小年紀,用這把兇器會招禍的。」

  「你果然不是滿狗。」老人咬牙逼進說:「你知道青霜匕的來歷,使用應敵的武技是中原武林家數,你這走狗!」

  咒駡聲中,不顧同伴的死活,斷竹杖發似驚電。點向他的脅肋要害,勁道極為猛烈。杖斷了一半,所以近身了。

  他左手一拂,卟一聲震偏了斷竹杖,每一舉手捉足,皆準確無比,經驗之老到,委實不可思議。

  老人的斷竹杖向外崩,還來不及變招,掌已光臨,卟一聲響,劈在老人的左頸根,如擊敗革。

  同一瞬間,小後生已無畏地沖進,晶虹排空而至,迅若暴雷。

  老人仰面便倒,韋家昌也腹背受敵,青霜匕在前,另一名中年人的銀色帶也從後面抽向背腰。

  他一聲長嘯,人化龍騰,突然向上躍升,半空中「魚龍反躍」,從中年人的頂門上空翻出三丈外輕功駭人聽聞,兩種兵刃落空。

  中年人大駭,收帶轉身準備撲擊。可是,如中雷殛般僵住了。

  韋家昌提著包裹的背影,已經遠出五六丈外,腳下如行雲流水,沿山徑冉冉而去,片刻間便消失在前面山坡的轉角兒看身法腳步並不迅疾,但似是用縮地術就這樣眨眼間便遠出二三十丈外去了。

  「老天爺!這人會飛嗎?」小後生駭然驚呼:「哪有這樣快的輕功?」

  老人臉色發青狼狽地掙扎而起,著到韋家昌正要消失的背影。

  「這是流光遁影絕頂輕功!」老人抽口涼氣說:「也稱玄門隱身術、如果他穿的水湖綠長袍是夾的,裡面很可能是灰褐色,黑夜中目力佳的人,也不易看清他移動、諸位,咱們好險。」

  「杜叔,你老人家知道他的來歷?」小後生驚問。

  「聽說過這號人物。」

  「他是……」

  「虎將袁崇煥的參贊,天馬行空韋傳榮。」

  「杜叔,不對。」小後生搖頭。「袁兵部已死了十年;他的參贊到現在該已年登花甲了,這人……」

  「這……愚叔就不知道了。」老人苦笑。「反正愚叔只知道武林中,輕功能修至這種境界的高手,只有天馬行空韋傳榮一個人,他是玄門弟子,也許已修至長青境界了,這是極可能的事,」

  「杜叔,如果是他,我們請他把娘娘救出來,豈不甚好?」小後生欣然說,「袁兵部鎮守遼陽,滿人畏之如虎,他在甯遠擊斃滿酋努爾哈赤,滿奴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,韋傳榮也該是抗清英雄,他應該……」

  「哼!他應該殺掉我們,幸好他不知道我們的身份。」老人冷笑,「袁兵部功在大明,他的結局是遭到淩遲而死。如果他不死。大明的江山怎會垮臺?你想得真妙,告訴你,這人如果真是行空天馬,他恨朱家皇朝恐怕比恨滿清更切,你還想在他身上打主意?快死了這條心。走吧,咱們去找淩雲燕設法與粵東的人聯絡。」

  「杜叔,我希望試試。」小後生一面走一面說。

  汀州,叢山中的山城,山圍住了城,城裡面也有山。城北的臥龍山,向南伸出九條尾巴,所以又稱九龍山,城牆就建在山顛上。

  走進城門,到處可以看到烽火留下的遺痕。有些街道還是瓦礫場,有些破敗的房屋沒有人居住。重建的工作進行得很慢,荒蕪了的田地有一半還沒複耕。市面商況仍未完全復蘇,天一黑,街上就行人稀少,整條東大街商業區,看不到幾盞門燈,這就是當時的府城景況。

  泉、漳軍事行動吃緊,而閩贛邊區所謂「匪患」已靖,大軍已趕赴泉漳增援,所以此地已經沒有正式的八旗兵。僅留下少數負責綏靖的旗人幹部。因此事實上、汀州附近已取消禁令粉飾太平,地方百姓已對反抗失去興趣,不得不接受大明皇朝已經覆沒的事實。鬧了兩年饑荒,把反抗的意識消除淨盡了。

  韋家昌以一個贛南富商前來熟悉瞭解市況的身份,住進了東大街的惠來客棧、隔壁,是新羅酒樓,進出這座酒樓的人大多數是滿朝新貴,更有城東所謂「滿城」的旗人光臨。滿城也就是往昔的汀州衛舊址,該衛的官兵已經煙消雲散,被改建為滿城形成本城的特別區,漢人嚴禁接近;滿城有自己的官吏、兵馬、警衛,完全以統治者的面目出現,被徵召任勞役的漢人,就是滿人的奴才。不過一般說來,在全國尚未完全統治穩固期間,懷柔政策是極為重要的,這些滿洲人還很少擺出主子面孔,征服者的氣焰還不怎麼囂張,倒也相安無事。

  滿清人把大明皇朝的政治制度,幾乎完全承受下來。以人民遷涉來說,幾乎原封不動保留下來,僅尺度略為放寬些而已。遠道的人須有身份證明,僑寓也必須有原籍的遷移憑證。這些出門入必備的證件,韋家昌一一具備完整無缺,落店相當順利。

  他穿得體面,氣度雍容,人才出眾,店夥對他當然刮目相看,該店本來就是本城的第一流旅舍。

  上房在右首的內院裡,一連兩進十餘間上房,只住了四五位旅客。他住的是最後一間,說是要在此地逗留三五天,膳食由店中供給三餐,要求店夥少來打擾。

  一夜無事,他在城裡走了一圄,到臥龍山一帶覽勝。午後不久,有人發現他出現在城西南角的寶珠門,消失在福壽坊一帶的住宅區。

  第二天。有人看到他在東門外太平橋附近,打聽到延平府道路的狀況,顯然他旅行的下一站、可能是延平府而不是下漳泉二府。到延平府應該是台理的,漳、泉目下情勢混亂且是戒嚴區,管制很嚴,出入極為不便,經常會發生可怕的意外,丟掉腦袋平常得很。久經戰亂,人命如螻蟻,人的心腸都變得又冷又硬,殺死幾個外鄉人根本不當一回事,兇險可想而知。

  一連三天,終於有人找上他了。

  傍晚,新羅酒樓。

  樓上燈光明亮,二十餘副座頭幾乎客滿,食客都是體面的人、當然有不少本城權貴。

  他占了靠窗口的一副座頭,鄰桌共有七名食客,四位是本城的仕紳,三位是旗人。上首據坐的旗人約四十上下,大鼻子高顴骨,髭須稀稀落落,一雙鷹目冷由四射,一雙手又粗又大

  「藍二爺,這件事包在我赫德身上。」上首的旗人,操著尚算清晰的官話說。「不過,還得從長計議。守備衙門不會有問題,問題是你們招請的工人,裡面有沒有逃匪混淆在內,萬一出了事,我可不負責。」

  「赫德大爺。」在首的籃二爺恭敬地說,「這點請放心,決不會有逃匪窩藏在內的,那些人都是附近的村民,工頭都是可靠的親信。」

  「不見得。」赫德大爺冷笑:「我握有可靠的證據,你那位冶金師什麼焦阿虎,本身就是古邑銀坑的盜礦賊首領……」

  「赫德大爺,只要不是作亂造反的匪徒。應該不會有問題的。」籃二爺迫不及待加以解釋:「以往金銀銅鐵各礦都禁止開採,所以每一個挖礦的人,都算是礦賊,沒有這些人,什麼事都辦不成啦!」

  「話雖然有理,但誰敢保證沒有山賊混淆在內?」赫德大爺冷冷地說:「什麼事都可以馬虎,反賊決不饒恕,反正你們得自行負責。採礦近期不可能開禁,當然我會設法讓你們開採,有關細節事項,明天再詳談好不好?」

  「好,好,一切聽由大爺吩咐。」

  「那就好。」赫德大爺拈起酒杯,目光落在鄰桌的韋家昌身上,「這個是什麼人?好像在用心聽。」

  所有的人,皆轉首向韋家昌注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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