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碧血江南 | 上頁 下頁
三九


  「你在床上安歇。」長春公子表現得像個君子男子漢:「我守夜,你可以放心地安睡,養精蓄銳,明天才有精力闖劍海刀山。」

  江南一枝春自從歸房之後,神情一直顯得不穩定,時而有點驚惶,時而羞態可掬。

  江湖兒女對禮俗本來就開通得多,但孤男寡女獨處半室,畢竟不是一般道學人士所能接受得了的。

  高郵州南面三十里,就建有一座露筋祠,祀唐朝時候原一雙姑嫂烈女。

  她們夜宿古祠廟,廟中已先有男人在,因此寧可在外面露宿,被蚊蜇死筋骨外露,可知禮教之嚴,男女授受不親為應有的禁忌,何況同屋同室?

  危急之際,可以從權。

  兩極的解釋各有意見,看法不盡相同,因此毛病也多。今晚,他倆從權。

  長春公子一直就表現得像君子大丈夫。

  江南一枝春對他的好感也就愈來愈強烈,本來就對這位濁世佳公子傾心,感情愈陷愈深不克自拔。長春公子愈表現得像君子,像大丈夫,她更沉醉陷得更深,更情不自禁。

  她本來就是見過世面,在江湖打滾的女浪人。

  「我守上半夜。」她站在火旁,紅雲上頰,手不知該往何處放才好:「你……你畢竟不是鐵……鐵打的。明天,明天還得寄望在……在你身上呢!」

  「放心啦!」長春公子含笑而起,自然而親暱地握住她微顫的溫暖小手,溫柔地牽至床口:「畢竟我是一個曾經千錘百煉,經過大風浪的男子漢,些少勞累算得了什麼?」

  「一個半個時辰打坐,就可以恢復疲勞生龍活虎。不要多慮,天香,聽話,好好睡,知道嗎?」

  最後溫柔地拍拍她滾燙的粉額,輕柔地把她向床上扶坐,退了兩步,順手拉帳除鉤。

  其實,嚴冬裏根本不需要放帳,那來的蚊子?這只是拖延時間的手法,讓對方有心理上緩衝時間。

  剛放下一面的帳,手便被握住了。

  轉臉一看,看到一雙水汪汪的深情明眸。

  「天香……」長春公子的聲音動聽極了。

  「永裕……」又膩又媚的低喚,嬌羞的神韻,深情的凝視。

  「天香……」

  她帶有汗味的嬌軀,激情地投入堅實的胸懷裏,不知是誰發的勁,也許是雙方齊發的,反正兩人都立腳不牢,重重地跌落在上。

  雙方都情不自禁地、激情地緊抱住對方、激情地尋找對方的熾熱嘴唇。

  生命在輝煌,室中熱流激盪,冬天裏,依然有令人沉醉的溫暖春天。

  屋外,卻是嚴冬的徹骨奇寒。

  幾個陰森的,帶有激骨寒氣的、血腥味甚濃的怪影,在附近飄忽地出沒如鬼魁。但他們絕不接近房屋,出沒也不頻繁。

  ***

  同一期間,吉祥庵西南的田野裏,一個穿一面白、一面蒼灰披風的怪影,正小心翼翼地向吉祥庵接近。

  就像一個幽靈,時隱時現逐段深入,隱時倏然消失,現時但見白影一幌,便到了五六丈外,快得真像鬼魅幻形。剛伏身在一條田哇下,右側田角白影突然蠕動。

  「是我……」白影急叫。

  當這白影剛蠕動時,他已像獵豹一樣撲上。世間沒有任何生物能比大豹撲擊快速,他比獵豹更快上三倍,被撲上那會好受?

  即使這白影在一剎那出聲,結果將十分不妙。

  他伏下了,貼在這白影的身旁。

  「你搞什麼鬼?你來做什麼?」他低聲問。

  是張秋山,二探吉祥庵。

  昨晚他曾經告訴葛夫人,假公子章春的線索已有端倪,卻又不肯進一步說明。

  其實在他追尋江南一枝春期間甚久,先後曾經弄到五名俘虜,得到不少消息,也因此而判斷出可能的情勢,已經暗中決定了行動大計。

  他對章春不但極有好感,而且動了真感情。在他二十四年的生命中,與及遨遊天下的十載歲月裏,一直不曾有異性進入他的心廊,這次,他心中有了章春的形影,正敞開心扉容許這位意氣相投的異性進入。

  他的計畫,不曾向葛夫人透露,獨來獨往,是他行事的宗旨。

  他真沒想到,葛佩如小姑娘竟然在此地等他,而且等個正著,令他不勝驚訝。

  對這位滄海幽城的小丫頭,他的印象只限於一個頑皮刁鑽胸無城府的野丫頭,或者一個小玩伴,一個男女形質模糊的小玩伴而已。

  小時候,跟在他身後的小玩伴很不少,有男有女,男或女都毫無分別,天真無邪甚至忘了性別的存在。

  這位葛佩如野丫頭,就是早年那些小玩伴之一,打架吵嘴百無禁忌,誰也不介意誰男誰女。

  當然他不是真的不明白,過去的歲月永不會再回來。但在下意識中,他仍然彷彿回到童年那段溫馨的歲月裏。

  「你能來,我就不能來?」小姑娘氣沖沖地說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你心裏面有些什麼牛黃馬寶,你以為我不知道?」小姑娘肆無忌憚地伸一個指頭,點點他的胸口:「在客店裏你一直顧左右而言他,我就知道你心中在打些什麼主意,轉些什麼念頭。」

  「去你的!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。」

  「差不多,來救兩個女人,沒錯吧?」

  「這是不用猜的,我從沒表示過我要撒手。」他笑了:「不過,算你鬼精靈。」

  「也很聰明。」小姑娘拍拍自己的胸口自負地說。

  「你怎知道我從這裏接近?」他也拍拍小姑娘的腦袋:「算你聰明,鬼聰明。」

  「吉祥庵我曾經來過,這方面接近最困難,一無遮掩,最辛苦,而你卻是不怕困難不畏辛苦的人,一定從這一面接近。我料對了,不是嗎?」

  「鬼精靈。」他拍了小姑娘背部一巴掌:「你娘她們也來了?」

  「沒有,我溜出來的。」小姑娘說:「我娘她們根本就反對你救那兩個不相干的女人,而我……」

  「你怎麼啦?也反對?」

  「我……不和你說啦!」小姑娘撒賴:「反正那些賊胚毫無理由地用詭計陷害我,我有正當理由找出他們的主子討公道。」

  「太危險,你得趕快離開。」他鄭重地說。

  「你就不危險?你以為你的武功強多少?」

  小姑娘聲音提高了一倍,要撒野了:「要不我們先打一架,看誰不行。」

  小姑娘作勢要爬起打架,卻被他一把按住了。

  「好好,算你行。」他不得不讓步,心中也感到好笑,這小丫頭是個霹靂火:「你葛家的玄天神罡,是練氣神功的一絕,我怕你。」

  「你是說,你答應帶我一起去了?」

  「我可沒……」

  「你的意思就是答應了,是不是?」小姑娘步步釘入。

  「你倒會栽贓……」

  「我不管,我非跟你去不可,不然……」

  「不然你怎麼啦?」

  「我就跳起來大叫,叫有賊,叫有刺客,叫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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