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 |
二六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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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壯士請留步。」秦大人站起急叫。 「你回心轉意了?」柴哲轉身問。 「但……衙中有嚴家父子的人……」 「你的住處內室,難道也有嚴賊的眼線?」 「這……」 「生死交關,相信尊夫人也不至於太拘泥禮數。咱們只留八個人,七男一女。只須將尊夫人的侍女梅香與常綠兩間房讓出,白天照常活動,晚間三女共寢梅香的繡房,七男則棲身常綠房中。其實咱們只在白天藏匿,人數經常變動,夜間整夜外出,也許另藏地處,不會太麻煩你們。」柴哲侃侃而論,口氣似已將秦大人的住處摸了個一清二楚。 「看來,本官已別無抉擇。好,本官願擔風險。」 「那麼,你先走。」 秦大人脫力地站起,搖搖晃晃像是大病纏身的人,精疲力盡地踉蹌走了。 柴哲取出一包藥散,倒在兩個丁役口中,說聲走,五個人閃出大門,隱入夜雨中。 兩個丁役不久甦醒,茫然地關上了廳門,已忘了剛才開門時看到鬼影的事,逕自進入內堂走了。 在官兵到達之前,必須將嚴府鬧個天翻地覆雞犬不寧,以瓦解賊人的鬥志,一方面剪除巨孽,令賊眾人人自危,自行瓦解。 嚴府正大興土木,整治亭園,幾乎佔了全城面積六分之一的相府大花園,亭台花樹全部更新,工匠共計四千餘名之多,巧手工匠佔全人數四分之一。這些工匠中,幾乎有一半是逃兵叛卒和江湖亡命,住在府後街百餘棟侵佔而獲的民房中,每逢散工時分,這條街便成為城中最特殊的市場,全城也惟有這條街不禁夜市,聚酒色之大成,賭局徹夜不散,一些擄自各地的稍具姿色婦女,成了工匠們的洩慾工具,生活在人間地獄中。 由於陰雨連綿,近日工匠們有大半的人無事可做,在濛濛細雨中,這條街也減少了不少罪惡。但雖說柴哲到了的謠言,鬧得人心惶惶,可是,這條街並不在五府之內,工匠們不需派人保護,仍可在午夜中,看到醉態蹣跚的人走動。 「篤篤篤!噹噹!」三更兩點的更鼓聲,打破了沉寂。接著。三兩聲犬吠在夜空中震盪。 除了五府的崇樓中有燈光外,全城燈火全無,細雨霏霏,寒風砭骨。 府後街各住戶門口沒設有門燈,只有從破門縫隙中透出的一線線燈火,門內人聲隱隱,不時有狂笑聲和女人的尖叫聲傳出。 街道寬僅丈餘,黑黝黝地,看不清對面來的人,不時有三五個醉漢踉蹌而過,大叫大嚷。 街西端出現了三個黑影,穿著蓑衣戴著雨笠,並排而行阻滿了街道。中間那人似已醉得差不多了,一面走一面叫:「清明時節雨紛紛,府後街的醉鬼欲斷魂,借向心愛的小娘子何處有……呃!何處有……」 右面的醉漢「砰」一聲一腳踢在街右的店門上,怪笑道:「哈哈哈!我尋芳客腳指這一家。晦!開門,裏面的哥兒們死光了沒有?」叫著叫著,又踢了兩腳。 門被踢得轟然暴響,屋內人聲一靜,接著大門拉開了,伸出一個肥腦袋,大罵道:「瞎了你小子的狗眼,你叫門是這樣叫的嗎?喝醉了你他媽的不回狗窩裏去挺屍,在這兒……」 話未完,門外的醉漢一把揪住了肥腦袋的耳朵向外一帶,大罵道:「瞎了你的狗眼,你敢出口傷人?」 肥腦袋跌出街心,跌在一個水坑中,跌了個狗吃屎,泥水四濺,狼狽地爬起,咆哮著搶回反撲。 另一名醉漢在旁伸手一扳肥腦袋的肩膀,來一記「霸王敬酒」,「砰」一聲正中下頷,肥腦袋直跌至店門前,轟然大震。 「你小子要打架?哈哈!老子一大拳頭打遍了湘南八府,你要打架?哈哈哈!……」醉漢狂笑著說,隨著酒嗝聲,噴出一大堆從五臟廟噴出來的酒肉。 真巧,門內剛搶出兩個人,恰好被吐出的污物弄了個酒肉淋頭。 「什麼人在滋事,屬於哪一組工寮的人?」被酒肉噴頭的人怒口叫。 第三名醉漢恰好倚在門旁,一拳揮出加上一腳。 「哎……」發話的人狂叫,向門內飛跌。 「他們打人?好,打他娘的狗雜種。」第一名醉漢怪叫,首先搶入門中,屋內霎時大亂,雞飛狗走。 只片刻間,這間屋子完全變了樣,門窗全毀,屋內躺了八個人,一個個頭破血流,氣息奄奄。 附近的人全被驚動了,觀熱鬧的和前來鎮壓的人大呼小叫,街上全是人。可是,滋事的醉漢不見了。 同一期間,嚴世蕃的長子嚴鴻所住的西府,來了五位不速之客。府西,鑿地穿城引水,形成一個象徵北海的大池,四周花木扶疏,亭台花樹極盡奢華。前此,嵩賊垮臺,小賊世蕃充軍雷州衛,孫子鴻、鵠,爪牙羅龍文,班頭牛信,也全被充軍。皇上念在老賊多年追侍的苦勞,僅撤職而已,同時特赦嚴鴻,跟隨老賊返江西故里。接著是充軍的人半途逃回,氣焰復張。奴才嚴年也在獄中用大量金銀活動,被釋還鄉。嚴鴻自以為可託乃祖的餘蔭,相信幾位術士的鬼話,以為自己福大命大,洪福齊天,因此更為殘暴,更為荒淫。他的父親世蕃有無數姬侍歌妓,他身邊的美女更盛。西府有百餘棟崇樓飛閣,地佔三座坊,等於是六條街以上的面積,裏面就不知藏了多少污,納了多少垢。要找他藏身的地方,極為困難,但有一處地方他每天必到,那就是西府極機密,極神秘,極香艷的叢香樓。這人除了他自己是男人以外,其餘的全是艷麗如花的香噴噴嬌滴滴的女人。樓的四面相距二十丈左右,有四棟碉樓式的護衛宿舍,不分晝夜,護衛們警戒森嚴。但所有警衛,皆不許接近叢香樓附近五丈以內。即使是樓下的眾女,未經傳呼,亦不許登樓,違者殺無赦。 在府後街醉漢滋事之前,五個不速之客已神不知鬼不覺地,進入了警衛森嚴的叢香樓附近。 也在同一期間,六名大魚似的神秘客,從城壕泅水沿管道入城,順著開闢不足一年的水道進入西海,接近了西端的水榭夏館。 五位不速之客像是無形質的幽靈,接近了正南的護衛宿舍,繞至北面,四人兩面一分,一人伏在屋角的草叢中,取出一根三尺長小竹管,瞄準穿了蓑衣的兩名警衛,突然舉管就唇撮口一吹,接著暴起飛撲而上。 兩警哨本來靠在門樓下的大柱旁,一左一右監視著兩側,這時近端的人突然向下挫倒,無聲無息地滑坐在柱下。 那一端的警哨剛感到微風颯然,剛移動身軀。笨重的蓑衣擋住了視觀,還沒發現同伴有異,喉間已扣住了一隻巨手,還來不及掙扎,腦門便挨了一記重擊。 五位不速之客進入了碉樓,不久便重行外出,但見人影迅捷如電,三五起落便接近了叢香樓的南面。 叢香樓是一棟高有三層的八角巨型建築,佔地六畝,裏面別有洞天。八座向外伸張的大門樓,迴廊的廊柱,也是合抱大的漆金巨柱,其壯麗的程度可想而知。內行人一看便知,這是一座隱含生剋的八卦奇陣。建造這座樓,動員工匠兩千,費時一年兩月,監工是南昌鐵柱觀的妖道藍田玉。藍田玉不但妖術通玄,對符籙秘法尤其精妙,能驅使奇禽怪獸,豢養的一群丹頂鶴更是通靈。嚴嵩老賊曾經在去年將妖道的名宗秘法及祈鶴文,附入具奏起居的奏本入呈,曾經一度獲得皇上的歡心,幾乎重獲起用。目下藍田玉在宮庭,榮任左演法天師,以秘法與扶乩術深獲聖寵,嚴老賊不啻斷了一條臂膀。嚴賊父子被抄家後一年,藍田玉在宮庭也因為進春藥中含水銀,與假傳密旨交通妖道胡大順的罪名,囚死天牢,作法自斃。如果藍田玉在嚴府,柴哲與各路英雄,恐怕連進入嚴府的機會也不可得哩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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