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
一四三


  上首的宏達兄用堅定的口吻說:「沈公子的病已無大礙,咱們背著他走。咱們逃的人苦,追的人同樣受不了。過了星宿海,馬匹已毫無用處,咱們有岳琪兄熟悉地勢,何足懼哉?岳琪兄,木魯烏蘇河真可通四川麼?」

  下首的岳琪兄笑道:「兄弟便是一時好奇,與黃真兄弟倆往探江源,然後翻越崑崙,經過此地遇上了家叔。返回時大河東下,到了索克圖,一不小心,被那位西域女子在酥茶中下毒弄了手腳,做了五年的西域駙馬,交換的條件是放黃家兄弟離開。那次從四川敘州到達索克圖,行蹤萬里,整整耗去兩年光陰,歷萬險留得性命,再走一趟我並不害怕。」

  大江,發源於崑崙之西。大河,源於崑崙之北。中間只相隔三百餘里。

  古籍(禹貢)上說:岷江導山。因此,那些自命閉門讀書可知天下事的人,食古不化,從不尋根究柢,一口咬這氓江是江源,而且至死不悟。

  大江的上源,古稱麗江、神川,也叫犁牛河(麗、犁可能是諧音)。西域名叫木魯烏蘇。初源經過一座像牛的巨石下,因此叫犁水,可能訛為麗水。水流經那木唐龍山,轉東南流八百餘里,入烏斯藏喀木境,這一段叫布拉楚河。又轉南流略偏西八百餘里至巴塘西,叫巴楚河。再轉東南流六百餘里,入雲南麗江府界,稱金沙江。江出金沙甚多,這就是「金生麗水」的典故。

  河源漢人甚少到達,江源卻早就有漢人涉足。雲南在唐代稱為南唐國,唐貞元五年,南詔大破吐蕃於神川,可知漢人與西域族早就在這一帶你爭我奪了。

  「那一帶你有熟人麼?」宏達兄問。

  「那一帶是綽火爾族的老家,也是現在索克圖東面的尼牙木錯族的老家,他們在老家還留有人。此外,我還認識阿薩克族和白利族的人,保證可以安全進行。」

  「好,我去通知圖沁族主一聲,請他生事,給我們造成乘機溜走的機會。」宏達兄用堅定的口吻說。

  柴哲聰膽機警,聽室內人的對話,便知這群人中,便是他和古靈這次西域之行所要找的人了。那位宏達兄,必定是金宏達和碩丹津。那位岳琪兄,即是從索克圖來的人,也就是用箭暗算他的正主兒,同時也是引他進入死亡之谷的傢伙,而且是崑崙雙聖之一的侄兒,來頭不小。

  他暗暗的忖道:「黑鷹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端木長風上次也提到過該會哩!這個會是好是壞?又有些甚麼罪行?沈公子當然是指沈襄,這位書生又是何許人也?」

  他百思莫解,茫無頭緒。

  「我已知道他們的去向,不用操之過急,且看看那位在帳外偷窺的人是何來路再說。」他想。

  他退回白衣人藏身處,首先拉開那人的風帽掩口,將那人弄醒,以一手截住對方的咽喉,低聲附耳用漢語說:「老兄,安靜些,好好回答,不然要你命。你閣下貴姓大名,是何來路?說。」

  那人手腳不能動彈,吃力地用漢語說:「你……你又是……是……」

  「混帳!我在問你。」他低叱,手上一緊。

  「除……除了殺我,你……你問不出任……何事來。你……這官……官府鷹犬,在……在下……」

  「你不怕分筋錯骨?」

  「你……你以為在下怕……怕死貪……貪生?」

  「你不招?是準備熬刑麼?」

  「在下的人不……不久將到,你……」

  「你是不是江淮暴客的人?」

  「在下是……是……你……你是……」

  「在下是居住在此地的漢人。」

  「那……那你是裏面的人?」

  「你呢?」

  「在下來……來自西寧。」

  「幾時到的?」

  「今天?」

  「有何貴幹?」

  「無可奉告。」

  「那……那你得準備熬刑。」

  「死且不懼,何怕酷刑?」

  柴哲冷哼一聲,扣住對方的咽喉,一指頭點上左脅下的最下一根蔽骨,冷笑道:「這根蔽骨本來長得好好地,我替你撥到右面,使它易位。你忍著些兒,骨動肉開,相當疼哩!而且可能要斷。即使不斷,三兩個月之內,閣下休想復原。」

  指頭下插,白衣人渾身開始抽搐。

  正在緊要關頭,驀地前面吶喊聲大起,整個村寨的西域人四處奔走叫喊,獒犬的吠聲震耳欲聾。

  柴哲一驚,心說:「圖沁族主掩護正主兒脫身了。假使在寨中鬧,我恐怕會受到地魚之災,必須迴避。反正已知道他們的去處,為了避免打草驚蛇,今晚不宜下手。」

  他一掌將白衣人劈昏,火速退至寨後。

  西域寨人影用動,大隊西域人急急出寨,向西面八方散去。喧鬧中,他聽到西域人說有人侵入寨中,來意不明,人已逃出,因此全寨戒備,派人追趕入侵的人。

  他藏身在羊欄附近,一直等到寨中恢復沉寂,正想離開,前寨又響起犬吠聲,有人返回村寨了。回來得這麼快,也許真的有人入侵,被西域人捉回來了呢?他的心中一震,暗說:「會不會是靈老他們等得不耐煩,趕來覓食不幸落在西域人的手中了?不好,我得看看究竟。」他將死羊和羊腿解下,藏在附近暗處,悄然往回走。

  回來的人是八爪蒼龍一行十八人,押著五個俘虜。

  西域人大部分已經外出,寨中只留下圖沁族主和二三十名勇士。帳篷附近亮起了火把,火焰在罡風呼嘯中搖曳。

  寨中有警,客人都驚動了,全都出屋察看,卻被圖沁族主派人阻住了,說是只看到兩個可疑的人物,些須小事不希望驚動客人,請客人安心歇息。

  出屋察看的人,只有江淮暴客、無為居士,和會主等三撥人,沒有八爪蒼龍十八名高手。

  會主心中暗凜,命通譯向一名西域人問:「姓陶的十八個人,不知到何處去了?」

  「他們乘夜出去捉人,借了我們三頭獒犬。瞧,他們不是回來了麼?」西域人若無其事地答。

  八爪蒼龍一群人已進入寨門,通過羊皮帳中間的廣場,在火光照耀下,由圖沁族主相陪,踏入了佛堂與客室前的空地。

  八爪蒼龍的通譯,向圖沁族主笑道:「人已經捉到,只逃走了一個柴哲。他一個人人孤勢單,對貴族已無妨礙,你們可以放心了。為了捉人,斷送了貴族三頭獒犬,敝主人甚感不安,明日將以微禮奉上,以謝貴族熱情襄助的盛情。」

  圖沁族主突然低聲說:「漢客,你們捉的人還有黨羽……」話未完,客室前的會主與八名同伴急步迎來,名義上的首領陳光遠哈哈大笑,笑聲將圖沁族主的話打斷了。

  陳光遠迎迓,八爪蒼龍一群人仍往客室走,雙方在距客室約有五六丈處相遇。

  「陶捕頭,恭喜恭喜,擒獲了些什麼人?」

  另一座客室前的無為居士六個人,不約而同向前欺近。

  江淮暴客、九現雲龍十三個人,站在屋前作壁上觀。事不關己不勞心,他們並不關心其他的人和事。

  八爪蒼龍站住了,呵呵一笑,向後面一指說:「捉住了五個。走了一個柴哲,總算是法網恢恢,殺官差的要犯就擒,茂州的案可以結了。」

  無為居士聽說柴哲走脫,不再前行,袖手旁觀。他祖孫倆只關心柴哲的安全,哪管其他人的死活?

  「人既然擒住了,是否明日便解回四川?」陳光遠再問。

  「不解往四川。」

  「那……」

  「上次也擒住了他們五人,卻被逃走了的柴哲救走。這次陶某豈可再蹈覆轍。」

  「那你準備……」

  「今晚先割斷他們的手腳大筋,離開星宿海之後,也許就地正法,帶首級回報銷案。萬里迢迢,人不易帶,事非得已,只好從權。假使不是在此作客,不宜在此出入,陶某真想今晚便將他們正法,以免風險。」八爪蒼龍說完,向後說聲「走」,領先向自己的客室走去。

  陳光遠扭頭回望,看到會主的雙手在顫抖。他急急轉頭,伸手急攔,叫:「陶捕頭,請留步。」

  八爪蒼龍聞聲止步,惑然道:「陳兄有何見教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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