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荒龍蛇(112)_雲中岳

一一二

　　東西兩隊共有十二部衝車，計有勇士一百四十四名，假使能攻入砍開柵門，後面的騎士便可長驅直入了。

　　西域騎士徐徐接近，在一箭地外列陣，見柵內似無人蹤，有點出乎意料，不敢貿然進攻。

　　十二部衝車已列陣停當，除了罡風怒號之外，死一般的靜，馬的噴鼻聲已被狂風所發的呼號所掩沒。

　　風更緊，雪更急，每個人都屏息以待。

　　驀地，旌旗一招，笳聲長鳴。接著是吶喊聲如雷，第一批勁矢離弦。

　　衝車開始移動，徐徐推進。

　　伏在柵後的人，刀劍出鞘。

　　隱在兩廊下的箭手，搭上了箭，箭尖指向柵頂，準備射下出現在柵頂的人。

　　柴哲在北樓的西面，他面前是一個尺餘見方的射口。

　　他右面是閔老人，左面是杜珍娘，杜珍娘身軀在發抖。

　　閔老人從容不迫，向他笑問：「哥兒，害怕麼？」

　　「怕，但怕也沒有用。」他沉靜地答。

　　「你怎知他們會用衝車？」老人再問。

　　「據小可所知，嘉靖三年西域一些族人作亂，總兵官劉文與遊擊彭緘，進兵洮泯，把降五十九族，在進攻若籠、板爾等十五族時，用的就是衝車與連環馬，一舉搗平敵巢，撫定七十餘族。西域人自經此變，也就仿造有攻壘的衝車，並不足奇，同時，上次小可經過烏藍芒奈山，就曾經見過極有用的衝車，所以猜想到西域人可能要使用此物。」

　　「你對烏藍芒奈山有何感覺？」閔老人追問。

　　閔老人身右，是上次幫柴哲攔阻湯豪的人，有意無意地扭頭注視。

　　柴哲的目光透過射口，徐徐引弓，信口答道：「烏藍芒奈山的人，方算是有志之士，方算是英雄豪傑，巾幗英雄，他們比較平穩。不像咱們這些亡命之徒，咱們不配和他們比較。準備了！」

　　「嗡」一聲弦鳴，他發出了第一箭。

　　柵角的古靈發出一聲震天長嘯，動手的信號正好發出了。

　　樓上的箭手，只能射斃人馬，無法對付衝車。

　　殺聲震天，箭如暴雨，人喊馬嘶，柵外成了人間地獄。

　　衝車接近了，緩緩推近木柵。

　　柴哲舉手一揮，挾起斬馬刀，帶著一部分人下樓。

　　除了重傷的兩個人外，七十七名男女，每人都在脖子上圍了一條白布帶以資識別，一部分人到樓下準備。

　　西域人們爬越木柵，怪叫著向下跳。

　　柵內展開了驚天動地的慘烈惡鬥，血肉橫飛，成了人間地獄。

　　柴哲奮勇搶出，恰好有一具被射斃的西域人屍體從上面落下，他向側一閃，另一名西域人乘機在他身後撲上，西域刀迎頭劈落。

　　「錚」一聲暴響，他警覺地火速轉身，發現助他擒湯豪的人，剛用劍架住了西域人的西域刀。

　　他本能地一刀揮出，「嚎」一聲響，西域人的腦袋隨刀而飛，鮮血激射，屍體仆倒。

　　「謝謝你。」他向對方道謝，接著大吼一聲，將一名凌空撲下的西域人劈翻，斬馬刀毫無阻滯地將西域人的雙腿砍掉了。

　　負責截殺的高手多至四十名，西域人的數量雖多了兩倍有奇，但在爬柵時已被射倒了一部分，怎禁得起這群以一當百的高手截殺？不久，屍橫遍地，血流成河。

　　柴哲與五嶽狂客守護著柵門，外面的衝車，已被樓上的人射殺了幾頭髦牛，無法再用來衝撞木柵，西域人必須將柵門打開，方能讓人馬長驅直入。因此，他兩人相當吃力。

　　這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搏鬥，慘烈萬分，人與人之間，已沒有半點憐憫之情，兇狠的目光像是喝血野獸饑渴時所射出的殘忍光芒，只消看到對方，便本能地揮刀。這裏沒有任何足以引起人性復活的事物，沒有讓人想起人道觀念的機會，唯一可做的事是殺死對方，唯一可想的是使自己活下去。

　　大隊西域騎士開始衝鋒，可是柵門未開，衝車反而擋住了進路。而樓上的強弓發揮了可怕的威力，每支箭皆不落空，只見人仰馬翻，像是狂風掃落葉。

　　能衝近木柵的人並不多，一個個奮不顧身地攀柵而上，吶喊著向下跳，前仆後繼無視於死亡的威脅。

　　柴哲與五嶽狂客聯手拒敵，相互掩護。

　　左首是閔老人的六個人，他們像六個瘋虎，左右上旋，替柴哲阻擋大部分西域人，使柴哲不至受到太重的壓力。

　　碉柵內部已形成混戰，屍橫遍野。

　　柴哲的斬馬刀捲了口，已派不上用場。混戰中，劍用不上，他奪了一把西域刀，展開所學，排開人潮大發神威，刀到人倒，血肉橫飛。

　　每個人都像瘋了一般，失去了理智紅了眼，理性已不存在，種族的仇恨令他們瘋狂，血腥令他們迷失靈智。

　　久久，時光似乎已經停止，甚至倒流，生死在呼吸間，能活多久須以分秒計算。

　　終於，殺聲漸弱，垂死者的叫號掩蓋了吶喊聲。

　　終於，撤退的銅角聲劃空而至。顯然，蘇魯克西域人曾經和大明的兵馬交過鋒，曾經奪獲官兵的銅角，也用銅角來指揮作戰。大明軍律是鳴鼓則進，鳴角則退。

　　柵外的西域騎士，開始像潮水般退去。

　　柵內的西域人走不掉，只有作殊死戰，至死方休；這就是戰爭，戰爭本就是殘酷的。

　　柴哲渾身是血，他拾起西域人遺下的一把斬馬刀，衝向藏座騎的馬廄，牽出座騎，置好刀取下大弓，奔出大叫道：「能繼續戰鬥的人，隨我來，不將殘敵逐走，咱們脫險無望，只有進攻方可令西域人喪膽，咱們必須把握機會。」

　　能追隨他策馬出柵的人，只有二十一騎。

　　出了柵西，殘敵已退出里外，他舉弓大吼道：「先向西追，殺！」

　　二十二匹健馬奮蹄狂奔，風雪更狂，健馬舉步維艱。但雙方的困難相等，西域騎士而且比他們更苦。

　　在三里外已追了個首尾相連，西域人的殘騎已不足一百，沿途有人落馬，丟了座騎的西域人向四面八方落荒而進。

　　「放箭！」柴哲大吼，射出了第一箭。

　　西域騎士叢中，有人應弦落馬。

　　「散開！從右方追襲。」他再次大吼，發出了第二箭。

　　當西域人用箭回敬時，他們已散開了。

　　追逐了五里地，有一半西域騎士被射倒。

　　不能再窮追深入了，柴哲扭頭回顧，自己的同伴少了五騎。後面遠處，殘餘的落馬西域人，正零星地與追逐的人糾纏，顯然自己的五位同伴丟了馬匹，正與失落馬匹的西域人拼鬥。

　　「咱們回去。」他叫。

　　十七騎紛紛兜轉馬頭往回趕，沿途皆有受傷的人馬，眾人不加理會，馳返碉柵。五位同伴只丟了馬匹，人卻無恙，可說是大獲全勝而回。

　　沿途收集馬匹，到了柵西，已獲得健馬四十餘匹。柵內的人，也收集了將近百匹座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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