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
一〇三


  「我呢?」他自問。

  他尚未摸清端木長風的底細,但已可猜出所有的人,與江湖秘密幫會有關,他更可斷言大天星寨與端木鷹揚莊主,可能是同路人,從師兄徐昌對端木鷹揚的恭敬神情揣測,端木鷹揚的地位要比師父縹緲神龍為高,而且極可能有主從名分之別。

  那麼,從白永安還有杜珍娘的神情看來,日後返回湖廣開香堂,他柴哲必將首當其衝,凶多吉少乃是意料中事。

  他憂心忡忡地深深嘆氣,拿不定主意,何去何從,他煞費思量。大丈夫行事,該有始有終,他不能只為了自己的安全,丟下他們一走了之。誠如杜珍娘所說,他如果置其他的人於不顧,要脫身可能並不困難。

  「我不能一走了之。」他斷然地自語。

  他的目光從箭口向外望,風雪正緊,寒風挾著雪花,沿河谷從西北角呼嘯而來,天地一色,白茫茫皓皓無垠,蒼茫寂寥如同死城。

  柵外的雪地上,倒斃了的馬匹,漸漸被雪花所掩蓋。

  「今晚得走。」他脫口叫。

  他匆匆下樓,找到古靈,要所有的人準備行裝,盡可能少帶雜物,多帶糧食與弓箭,預定三更天行動。

  可是,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西域人卻不容許他們如意。整夜胡笳聲此起彼落,不時有小隊西域騎士從四面八方進攻,不住吶喊想以弓箭攢射,繞柵巡逡不斷騷擾,此去彼來無休無止,似已洞悉他們的逃走計畫,嚴防他們乘隙脫逃。

  一連三天,白晝平安無事,夜間疲憊不堪。有幾次西域人已逼近柵門,拋出鐵鉤要向上爬,皆被用箭射退,情勢愈來愈險惡。

  這天近午時分,怪,好久沒聽到從遠處傳來的胡笳聲了,似乎附近已無西域人把守啦!

  負責守望的是文天霸,其他的人正沉睡未醒。

  「東面有人來了。」文天霸大叫。

  眾人皆失驚而起,疾趨東面察看。

  風雪茫茫,看到人影時,已接近至一里左右了。

  「咦!不像是蘇魯克的西域人。」柴哲說。

  只有六個穿西域服裝的人,都背著包裹,沒有座騎代步,踏著茫茫風雪,一腳高一腳低地漸來漸近。

  「恐怕是過路的人,咱們有幫手了。」

  「且慢!」柴哲叫。

  「怎麼了?」古靈問。

  「咱們不可大意,焉知不是西域人的詭計?小侄與靈老各帶一具皮盾,迎上盤查底細,不可貿然放他們進來。」

  早些天西域人爬進來襲擊,留下了八張皮盾,正好派上用場。兩人結束停當,打開柵門向前迎去。

  雙方逐漸接近,狂風虎虎厲嘯,雪花飛舞,來人埋頭急走,看到柵口有人迎來,有人叫:「索克圖牧地到了,前面就是安頓行旅的碉柵。瞧,蘇魯克族的人來接客人了。」

  說的是漢語,另一個人接口道:「咦!他們帶了盾,來意不善。施兄弟,你和他們打交道,咱們小心了。」

  行列中的第二人是施兄弟,緊走兩步拉開掩口,用流利的西域語說:「我們來自西寧,經過貴地。你們是蘇魯克族的人麼?」

  柴哲和古靈屹立不動,打量著來人,心中一寬。六個人穿了西域服裝,背了大包裹,三個人帶了劍,一個帶沉重的鬼頭刀,一個佩了一把短劍,另一人帶了一把外門兵刃蜈蚣鉤。

  每個人都點著一根探路杖,佩短劍的人走在最前面,他的杖與眾不同,杖身幻發著紫藍色光芒,隱現龍紋,杖首鑄成龍頭形,頭角崢嶸。

  由於雙方漸來漸近,這人的目光,不轉瞬地落在古靈的蛇紋杖上。

  古靈的目光,也落在對方的龍首杖上,臉色漸變。

  柴哲跨出一步,用漢語叫:「不必用西域語,咱們都是漢人。」

  「咦!那位老兄可是黑煞掌古靈?」持龍首杖的人問。

  古靈舉步上前,頷首道:「原來是八方風雨雷振聲兄,「久違了。」

  八方風雨雷振聲呵呵笑,也舉步上前說:「一別近十年,想不到相逢在西域,龍蛇雙杖再次碰頭,真是異數,雷某還以為閣下已經不在人間了呢。」

  雙方對進,像是一雙久別重逢的好友。古靈腳下凝實,徐徐邁進,也呵呵一笑道:「古某多年已不在江湖行走,所以知者不多,老朋友們久斷音訊,難怪雷兄以為在下不在人間了。呔!」

  說話間,雙方已接至丈內,古靈最後的一聲大叫,聲如乍雷,丟掉皮盾,杖隨聲起,霎時風雷俱發,「毒龍出洞」兜心便點,捷逾電閃。

  八方風雨哼了一聲,「噹」一聲撥開搗來的一杖,揉身而上,「橫掃千軍」攔腰便掃,立還顏色。

  雙方纏上了,展開了瘋狂的快攻,半斤八兩棋逢敵手,難解難分。

  柴哲先前以為兩人是老朋友,認為兩人上前寒暄,沒想到兩人卻是活冤家死對頭,口中說著客氣話,手上卻突下殺手立即變臉,大出意料。他心中失驚,上前叫道:「且慢動手,有話好說。」

  一名帶劍的高瘦客人跨前兩步,用森森的聲音叫:「住手!雷振聲,還不退下?」

  八方風雨虛晃一杖,飛退丈餘,收杖轉身,欠身恭謹地說:「莊主明鑒,小的遇上了早年的對頭,一時忍耐不住,忘形出手,莊主尚請原諒。」

  聽他說話的口吻,竟然是下人的身分,而藝業已是出類拔萃,似乎比古靈的造詣還要高些,一個下人已有如此驚人的成就,這位莊主人還了得?柴哲吃了一驚,古靈更是臉色大變。

  莊主向身後一個佩了劍,身材矮了一個頭的人說:「丫頭,去問問他們,必要時,超度他們,免得耽擱咱們的行程。」

  他叫矮個兒為丫頭,顯然矮個兒是女的。矮個兒一面向前走,一面用嬌滴滴的嗓音問:「爺爺,要活的豈不更好?」

  「隨便。」莊主陰森森地答。

  彼此都用氈巾包頭,只能看到一雙眼睛和一張半掩蔽著的嘴,手上戴著隻分大指的皮手套,因此誰也看不見對方的本來面目。

  柴哲看到女的一雙大眼,眼神為極為銳利。而莊主那雙眼睛,更像是兀鷹的雙目,不但陰森銳利,更煥發著冷酷無情的可怖光芒。

  人的一雙眼,不但顯露出健康狀況,也代表了本人的性格以及練功的進境和造詣。這位莊主的鷹目,有震懾人心的魔力,眼珠四周略現紫紅的血絲,眼角的風霜皺紋顯示出年齡已在古稀以上,注視時目不轉瞬,陰森可怖,令人毛骨悚然。

  柴哲看到古靈腳下遲疑,在女郎逼近時,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,他便知古靈有點膽怯了。

  他不能退縮,便向前走近古靈身側。

  女郎徐徐走近,銳利的目光在兩人渾身上下轉,久久方問:「古靈,你為何到了西域。」

  柴哲卻從容地說:「目前不是盤根問柢的時候……」

  「住口!誰要你說話?」女郎冷叱,哼了一聲接著問:「你是什麼人?」

  「在下姓柴名哲,靈老的從人。」他不為所動地答。

  「不許你插嘴。」

  他冷笑一聲說:「在下不是插嘴,而是向你們提出警告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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