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
五四


  柴哲將箭一一拔回,向呻吟哀叫的大漢們冷笑道:「趕快下山,不然將凍死在這兒。」

  他帶著兩名西域人,西域人背了黑虎,抗著黑虎的鑌鐵鐧,舉步向谷內走,臨行,又向留下的兩名西域人說:「如果有人上來,你們必須早一步撤走,不然便活不成了,知道麼?你們不是他們的敵手。」

  下面的人馬已退出谷口,谷道中無人阻攔。三人從山後降下谷道,向裏急走。

  天已大明,雪停風止,天宇中雲層甚薄,似乎隱隱可見日影,雪光耀目,令人雙目發暈。

  到了西域人把守的要道,左側的山坡上,古靈、杜珍娘、端木長風,正押著哈布爾姑娘,與梭宗達什幾個西域人,居高臨下向下瞧。皮盾依山排列,箭手引弓待發。

  族主的次子梭宗默,攙扶著委頓的乃叔梭宗僧格站在一旁。梭宗僧格看出是柴哲,喜極大叫道:「是他,是他,他平安地回來了,是柴哲。」

  古靈也看出是柴哲,先前只因為柴哲胸衣已破,有點不易辨認,大喜過望,向哈布爾說:「叫梭宗族主讓他進來。」

  「你自己不知道叫麼?」哈布爾冷冷地說。

  「老夫不會西域語。」

  「如果我叫他們放箭呢?反正你聽不懂。」

  「那麼,第一個先死的人便是你。」古靈也冷冷地說。

  「你也活不成。」

  「不見得。」

  「我的族人快到了。」

  「老夫大開殺戒,引先前進攻的漢人進入,你的族人不來便罷,來了便休想回去。」

  哈布爾自然知道後果,便向梭宗達什用西域語嘰嘰咕咕吩咐。箭手們的弓放下了,下面的柴哲已帶了西域人進入隘口,繞後面登上山坡。

  奔忙了一夜,吃盡千辛萬苦,到了安全地帶,柴哲反而有點虛脫之感。古靈已看到他的神色不對,扶住他說:「柴哥兒,怎麼啦?」

  柴哲坐在雪地上,吁口長氣說:「一句話,兩世為人,我被一個叫雲姑娘的女人,打了一枚透骨毒針,力盡被擒,總算得到了不少消息。」他拉開披襟,露出無數青紫的鞭痕及抽破的肌膚,沁出的血液已經凝成冰了,苦笑著又道:「挨了一頓馬鞭,換來了不少消息。謝龍韜與金宏達,是巴罕嶺一位頭領呂俊國的朋友,他們確已到了西域,如要確實的消息,須從小侄擒來的這位黑大漢著手。」

  「剛才這些人是不是烏藍芒奈山的人?」古靈問。

  「不是,是巴罕嶺的盜匪。他們要趕走馬藍芒奈山的什麼熊寨主,奪下附近五百里方圓地境的油水,消滅藍雕旗的人,不許蒙人南下牧馬。」

  「你休息休息,由杜姑娘給你一些發散的藥物。我來問問這位巴罕嶺的好漢。」古靈溫語安慰柴哲,走近黑虎林魁。

  梭宗僧格已急急搶到,趴下行五體投地禮,抓住柴哲的靴尖親吻,然後跪起誠懇地說:「漢客,我梭宗僧格不是不知感恩的人,只要你吩咐一聲,赴湯蹈火我義不容辭。今後,我這條命是你的。我是你的奴才。但願漢客言而有信,調解西、漢兩家之間的紛爭。」

  那一面,梭宗達什族主也領著子侄趴下了。五體投地禮,是蒙人、西域人拜見活佛的大禮,先合掌跪下,伏倒,伸直腿,雙掌叉於前,身挺直,以額叩地,叩一下,起立,將胸前的佛珠數一粒,再次下拜。大禮共八拜,有些卑下的人要拜十六拜,其虔誠與敬畏的程度,無與倫比。

  柴哲起身將他們扶起,誠懇地說:「我將盡力而為,希望能和平解決你們的紛爭。」

  「你們只有六個人,解絕不了的。」哈布爾冷笑著說。

  柴哲當然知道勢孤力單,但認為有哈布爾在手,仍有可為,臉色一沉,冷笑道:「血流成河,解絕不了貪心頑固者的難題。我警告你,如果令尊仍然貪心覬覦梭宗家的牧地,想要奴役他們,辦不到。柴某將說服烏藍芒奈山與巴罕嶺的人,聯合對付你們藍雕旗。不錯,我承認你們蒙人衝鋒陷陣勇冠群倫,但要用中原武術,夜黑風高偷營劫寨,取令尊的人頭並無困難,不信且拭目以待。」

  古靈本來走向黑虎,被梭宗僧格的奇怪大拜禮所吸引,駐足而觀,對雙方的對話一句也沒聽懂,這時問道:「柴哥兒!你們說些什麼?」

  柴哲搖頭苦笑說:「梭宗家的人,求我們替他們解決紛爭,希望與漢蒙兩方和平相處。這位蒙旗公主大概不甘心,所以出言諷刺,不願和平相處。」

  「這恐怕很難處理呢?」古靈老眉深鎖地說。

  「請靈老給小侄三五日工夫,尋求解決之道。」

  古靈沉吟片刻,頷首道:「也好,只要咱們力所能逮,幫幫忙並無不可。」

  「謝謝靈老。只等雙方的人到達再作打算,目前急待解決的事,是攆走巴罕嶺的兩路人馬。小侄歇息片刻,等會兒再作計較。」

  「好,你確是需要好好歇息了。」古靈一面說,一面走向昏倒在地的黑虎。

  他俯身拉開黑虎的皮帽掩口,摘下帽信手一丟,「咦」一聲,突然叫:「喝!這傢伙我很面熟呢?」

  柴哲走近,略一打量笑道:「這傢伙生得臉如鍋底,可能是巴罕山的二寨主黑虎林魁,他的鐧十分沉重,臂力驚人,可惜怕死,穿了護身甲,舉動笨拙,被小侄用機智擒住了。」

  「咦!確是黑虎林魁這惡賊。」古靈說。

  「巴罕山的三位寨主,原是終南山的土匪,叫終南三猛獸,黑虎是老二。」

  「咦!你怎麼知道終南三猛獸的名號?」

  「是聽他們向黃山三魔吹牛,所以記得。」

  古靈臉色一變,駭然問:「你見過黃山三魔?」

  「是的,而且幾乎丟掉性命。」

  古靈抽口涼氣,變色叫:「黃山三魔在巴罕嶺三猛獸處。咱們惹不起,快走,咱們立即離開上道西行。」

  「黃山三魔不在三猛獸處,他們要找烏藍芒奈山的人。」柴哲急急接口,將被押解途中,遇上三魔的事說了。

  「原來如此,柴哥兒,千萬不可招惹那三個魔頭,他們的藝業奇高,劍術通玄,惹了他們大禍立至,千萬要小心謹慎。我和少莊主將黑虎帶下去拷問口供,你也下去到帳中歇息進食。走!」

  巳牌末午牌初,藍雕旗的人馬到了。

  巴罕嶺的好漢不敢妄動,腹背受敵妄動不得,而且彼此之間尚未正式翻臉,因此立即召回進攻谷後的人馬,退至谷右的小山下了列陣以待。

  藍雕旗的蒙人傾巢而至,聲勢浩大,共來了男女近三百人,在谷左的平原上築起了駝城。

  駝城,必須有駱駝。藍雕旗的人帶了三十餘匹健駝,分為四組,兩駝為一組,中紮弩架,安設了一具可遠及五百步的大弩,走動時兩駝並行,抬負著弩架,架上坐著兩名弩手,可一面走一面發弩。

  列陣時,用雪堆成一道弧形雪牆以擋弓箭,兩駝跪伏在內,剛好露出弩架。

  每方有四組,形成四四方方的駝城,人馬在內安頓,架起蒙古包便成了宿處。進可攻,退可守,十分厲害。

  蒙人天性剽悍,男女老少皆可彎弓盤馬玩刀,每一男女老少都是戰士,逐水草而居,遊蹤所至,號稱無敵。

  十座蒙古包架設停當,中間豎起了一面繡著藍雕徽的黃底牽穗大旗,一面蜈蚣走穗認軍旗,一面黑底繡紅刀盾的戰旗,旗桿高有三丈,迎風招展獵獵有聲。

  與巴罕嶺的人比較,巴罕嶺的好漢顯得微不足道,偷營劫寨黑夜騷擾還可派用場,攻打駝城不啻飛蛾撲火。

  烏藍芒奈山的人,始終不見蹤跡。

  梭宗達什族主帶了柴哲一行六人,站在谷口的山巔觀陣,一個個全變了顏色。柴哲搖頭苦笑,說:「難怪蒙人西拓大荒,南下西域、藏地,所向無敵。再看看梭宗家這些西域人,像是一群烏合之眾,憑幾張皮盾幾把劣弓和幾柄西域刀,怎能和蒙人相抗?可見得梭宗家的人要求和平,確是出於誠意,也是迫於無奈的。」

  「你作何打算?咱們可不能捲入漩渦!」端木長風問。

  柴哲沉吟片刻說:「等會兒他們必會派代表前來問罪或談判,我打算先虛與委蛇,臨機應變,等見過烏藍芒奈山的人再說。」

  「如果他們立即進攻……」

  「這倒不會,他們投鼠忌器,有哈布爾姑娘在咱們手中,不到絕望關頭,他們不敢輕舉妄動。」

  正說間,駝城馳出三匹烏騅,三位穿皮襖的騎士不帶兵器,前面那人擎著一面綠旗,向谷口馳來。片刻,另三騎同樣打扮的人,馳向巴罕嶺人馬所佔領的小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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