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八荒龍蛇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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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爺扳鞍下馬說:「那麼,我在這兒等消息。」 「屬下已命宅主準備好了酒食,羅爺請入室。」李雁諂笑著說,一面替羅爺接過韁繩。 羅爺向廳內闖,四騎士也紛紛下馬。 李雁將柴瑞叫出,吩咐父子倆人重整杯盤,換盛上熱騰騰的牛肉,另開一罈好酒。 羅爺站在廳中,鷹目四顧,審視片刻說:「唔!這家人倒是不俗。」 他取下風帽,一名騎士恭敬地接過抖掉雪花,接過馬鞭,順手遞給侍立一旁的梁雄捧著。 取下了風帽,現出了本來面目,鷹目高顴,滿臉橫肉,耳後見腮。給人自印象是:陰險、狡猾、剽悍、兇殘,令人一見難忘,心懷恐懼。 他瞥了整治杯盤的柴瑞一眼,傲然地問:「喂!你姓甚麼?可是這間房子的主人?」 「他姓柴……」李雁洋洋自得地搶著答。 「誰問你了?」羅爺不悅地冷叱。 李雁打一冷戰,欠身惶恐地說:「屬下多嘴,該死。」 柴瑞垂下頭,放下活計說:「小的姓柴,名瑞。」 羅爺大馬金刀地落坐,指了指壁上的字畫問:「這些字畫是出於你的手筆?」 「小的塗鴉,不登大雅。」 「不錯,你進過學合?可有功名?」 「小的三代務農,少讀經書。」 「很可惜,你想不想功名?」 「小的緣慳福薄,不敢奢望。」 「人不能自甘菲薄,那沒出息。如果你有興趣,我抬舉你到京師投門路,或者到江西幹一番事業。」羅爺意氣飛揚地說,神色相當友善。 「小的一生不曾離開過本鄉本土,爺台的好意,小的心領。」 羅爺解開裘帶,拈起酒杯說道:「事在人為,天下是闖出來的。英雄造時勢方是真英雄,等在家中坐井觀天,未免辜負你滿腹才華。我姓羅,如果你想通了,到京師找我。只須到京師提起羅某,便不難找到我,京師的三尺小童,也知道羅某其人。只要你找我,我會替你安排出路的。」 「羅爺抬愛,感謝不盡。只是,小的是粗俗村夫,身無一技之長,還是在此度日好些。」 「羅某不以為然。天生我材必有用,我已看出你不是池中物,終有飛騰變化的一天。羅某一介武夫,亟需一些懷才的讀書人相助,我保證你日後飛黃騰達,怎樣?」 「小的恐怕要辜負羅爺……」 「你捨不得這個家?」 「可以這麼說。」 「這算什麼?放把火燒掉,日後羅某給你一座公侯府亦非難事。」 「小的……」 「就這麼辦,在一月之內,你到京師找我。」 「只是……」 「羅某言出如山,不許你推搪拒絕,你必須記住了。咦!這位小侄兒是令郎麼?怎麼頭青面腫?」 李雁接口道:「回稟羅爺,屬下在此替羅爺準備酒食,柴家父子聽說屬下是大學士府的人,諸多刁難,屬下不得不教訓他們,他們瞧不起大學士府的人。」 羅爺拍桌怒叫道:「你簡直混蛋,在下手處附近,你暴露了身分,日後……」 「沒有日後,誰敢向外張揚?」梁雄冒失地接口。 李雁反而神色從容,梁雄卻一反恭順之態,從容地說:「山西境內兵荒馬亂,地面貧瘠,居民生活清苦,但卻民風剽悍,不怕盜賊只怕官,找食物相當困難,有金銀也買不了酒肉,不暴露身分,非餓死不可。再說,在京師出發時,羅爺並未說在山西地境不許暴露身分。假使屬下不道出身分,那麼,羅爺所吃的將不是牛肉,而是無法下嚥的小米粥。這些牛肉,還是李兄親自動手割來的呢。假使不許屬下暴露身分,屬下受不了這種受人冷待,形同乞討的生活,總不能說屬下不是大學士府的人吧?想當初汪大哥派咱們四十人投奔小丞相圖富貴,並不是前來吃苦的,連這點好處都沾不上,咱們還用說圖富貴?屬下即轉回京師,叫弟兄們回徽州去算了。」 「你敢?」羅爺怒叫。 李雁膽氣一壯,接口道:「梁兄如果不敢,屬下敢,這點小事羅爺也大發雷霆,咱們委實受不了。咱們把情形稟明汪大哥,今後,小丞相休想再向汪大哥要人。」 大明一代,自胡惟庸被抄家滅族後,即不再設丞相。自從嚴嵩當政,事實上已成了無名有實的丞相,好事的人稱他為大丞相,稱他的兒子嚴世蕃為小丞相,父子倆狼狽為奸,罪惡滔天。 羅爺沒料到兩人居然敢頂撞他,本待發作,卻又忍住了,氣得臉色鐵青。 四騎士在他身後左右分立,臉色平靜。其中一人淡淡一笑,進言道:「大爺何必和他計較?李兄兩人固然多有不是,說起來確也不無道理,尚請三思。」 李雁接著說:「大人不記小人過,羅爺難道為了這點小事,和屬下小題大作,問罪麼?」 羅爺突然桀桀笑。說:「不錯,似乎只好這樣辦了。」 顯然,這位羅爺表面上神氣萬分,惟我獨尊,六名屬下只配侍席而無同席的卑微地位,其實並無完全主宰眾屬下的大權。而李雁梁雄表面順從,骨子裏倨傲,身分似乎有點特殊。 李雁的神色完全鬆弛下來,陰森森地看了柴瑞一眼,獰笑道:「羅爺請放心,屬下自知善後。」 「好,交給你全權處理。」羅爺怪聲怪氣地說,開始踞案大嚼;酒到杯乾。 由於柴端的事打岔,李雁忘了將楊氏昆仲的事稟明,可坑慘了前往阪泉坡埋伏的十七位仁兄。 李雁的話,用意已昭然若揭,柴瑞心中有數,藉取菜離開了廳堂,然後在堂後大叫道:「小哲,進來一趟,幫幫忙。」 小哲相當懂事,向羅爺欠身告退,匆匆進入內堂,逕奔廚下。 廚中,柴瑞夫婦正等候著他,他剛踏入廚門,乃母突然輕捷地閃在門口,向他低聲說:「孩子,你爹有話和你說,沉著些,神色中不可驚惶。」 柴瑞閃在通向柴房的小門旁低聲說:「小哲,準備和你母親離開。」 「咦!爹的意思是……」他訝然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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