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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六


  「這是你說的,休怪我用本門手法擒你。」說完,左手一伸,不偏不倚指尖兒點在若虹的右期門穴上,應指便倒。

  另一面,葛如山雖號稱神力天王,也練有護身的混元氣功,但在密林中施展不開,怎禁得全真子所發的玄門罡氣襲擊?換了七八次照面,便被老道一劍震開銅人,左掌倏吐,罡氣震散了混元真氣,指兒一伸,一縷罡風擊中他的鳩尾穴,立時昏倒。

  全真子收劍入鞘,一手挾起人,一手持著銅人,說:「先離開這兒,找地方慢慢鞠問。」

  一行人踏著晨曦往回走,不久,到了一座密林邊,左首百丈左右,是一處山崖,崖向內凹,倒也乾爽。全真子挾著人,直闖至崖壁下,將人放下說道:「就在這兒。明師侄,你在林上監視,有人來早發警訊。」

  葛如山被重手法點中鴻尾穴,昏迷不醒。葉若虹期門穴被制,雖無法動彈,但神智仍清,不由暗暗叫苦。

  他記得,前面密林正是葛如山第一次發現警兆之處。九天玉鳳就藏在林中一棵大樹下的洞穴中,他怎能不急?萬一姑娘在囊中憋不住,掙扎著爬出來,豈不完蛋大吉?太糟了!

  他不替自己的安全擔心,反而替九天玉鳳著急,不愧是個血性男兒,確是不可多得的俠義門人。

  自從在水簾洞中看了姑娘的至情表示後,他心中那點愛念蕩然無存,換上了極端虔誠的崇敬,將她視同親骨肉,他在心中發誓,他要護送她返回雲南,雖粉身碎骨亦無怨尤。武林中人,對生死二字看得極淡,只要自己認為至當,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。他就是這種人,雖身陷危境,亦毫無所懼,卻怕義妹落入老道們之手。

  天色已經大明,朝霞灑下滿山霞影,鳴禽在林間婉唱,整個山區是那麼朝氣勃勃,林木的清香隨風飄蕩,晚間陰森可怖之氣氛一掃而空,大地是那麼安詳,平和。

  但山崖下,卻充溢著無邊煞氣。

  崖前生長著一排蒼蘇,大可兩人合抱,左面松幹下,葉若虹兩脅下擱在兩枚樹釘上,腳尖剛好著地,渾身軟綿綿地掛在那兒,髮結也掛在一枚樹釘上,恰好將頭抬起,可以張目四顧。

  右面一校松幹上,葛如山被剝得只剩一條褻褲,渾身小山丘一般的古銅色肌肉,不住顫動。

  他雙手被兩股堅韌的山藤扣住腕脈,分綁在左右兩根橫枝上,身軀離地三尺吊在那兒,兩腳踝也被山藤扣住,繃緊在左右突起的粗大樹根裏。

  他整個人,是被山藤向四方繃緊的,虛空吊在那兒,難怪他的肌肉會收緊。兩個囚徒相對而掛,中間相距約有丈五六之遙,雙方自然皆可看清對方的神色。

  葉若虹雖未被綁,但穴道被制,想活動也不可能。葛如山穴道未被制住,但想掙斷八根奇韌的山藤,又無法著力,脈門又不能用勁,事實上大有困難。何況他身側,正站著一名老道,手中拂動著一根小木棍,隨時可以制他的穴道,想掙斷山藤太不可能了。

  全真子盤坐在崖口,冷酷地注視著葉若虹。

  另一名老道大概是昨晚受傷的人,他在生火烤野味。

  全真子發話了,聲音奇冷:「葉若虹,你說是不說?」

  葉若虹向他投過一瞥不屑的神色,說:「我葉若虹無話可說,你功力比我強,又一無見證,盡可快意了。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;你誣賴我隱藏九天玉鳳。在這兒行兇,會有人傳出江湖的,你等著吧,金陵大俠的門人,不會白死的。」

  全真子嘿嘿冷笑,陰森森地說:「你好大的膽,口口聲聲你你我我,你還瞧得起我這師門長輩?簡直是大逆不道。」

  「呸!誰是你武當山的門人?你是誰的長輩?昨晚我被『雲龍探爪』手法制住穴道,已證明我不是武當一脈了。」

  雲龍探爪,是武當派十二種點穴手法之一,五指皆可制穴,十分迅疾而兇猛。一般來說,指尖那小小的接觸面,如果發力不足百斤,絕不可能制人穴道;也就是說,指力發不出百斤力道,或者雖發而指節無法承受百斤的壓力,妄言點穴,那是自欺欺人的妄想。一般點穴名家,能將食中二指練成,造詣已是不凡,能練五指的人,甚為罕見。

  武當的點穴手法中,雲龍探爪手法名列第三。按門規,前三種手法乃是極厲害而門人必學的手法,禁用於本門中子弟身上,所以本門弟子一出手,同門弟子一眼便看出是自己人,如果用了,就算認定對方不是同門,情義喪失,視同仇人了。

  葉若虹在晚間被劍指住心坎,認為是奇恥大辱,所以口不擇言,不承認是武當弟子,所以老道一怒之下,用雲龍探爪手法將他制住。

  事實上,自從俗家門人一怒脫離武當之後,絕口不談武當,將武當的拳劍逐漸加以修改,大有另立門戶之概,要不是太白山莊盛會,武當已臨存亡續絕的重要關頭,俗家第四代門人飄萍生施世全,才懶得帶著門人出現太白山莊呢。葉若虹是金陵大俠莊幼俠的弟子兼內弟,當然知道內情,一氣之下,便不承認武當山是師門的直支。四明旁支張真人,上次俗南海門兩位門人蒞臨太白山莊,也僅是為了一點師門血脈,才放棄成見出山,事後雖經武當掌門追魂三劍玄同折節修好,表面上承認了四明旁支,事實上其中有利害關連;張真人早已看破玄同的心地,回到四明後,仍不提武當二字。由此可知,四明旁支和俗家門人,對武當山直系仍存有成見,中間伏有暗流,離心力正日漸漸增長中,這歸過於武當山門人的氣焰,和他們倒行逆施的所行所事。

  全真子是個道基不穩的人,自負極高,性情也夠陰狠,行事不擇手段。上次親臨武昌府蛇山玄都觀,主持大局,他竟然在羞憤交加之餘,與太叔權的黑道兇魔聯手,第一次黑白道大合流,被神劍伽藍二位愛侶,加上桃花仙子三女,把玄都觀變成了人間地獄,血流成河,便可知道這傢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了。

  葉若虹這麼一說,全真子勃然大怒,可是他仍忍住了,冷笑道:「是否承認,我會找你師父理論。今天,我仍不用門規治你,且留一分師門情義,讓你親眼看我如何處治你的家奴。」他面向手拿大棍的師侄叫:「動手!」

  葉若虹急怒交煎,拼力大叫:「牛鼻子,你有種就處治我姓葉的,為何找上如山?如山是我師父的人,你不配動他。」

  「你不說出九天玉鳳藏在何處,貧道就配動他,你等著,該說時再告訴我。」全真子陰森森地答。

  葛如山身邊的老道,俯身撿起一根已刮成絲的山藤,對他獰笑道:「小輩,你練有混元氣功,且看你行還是我行。」

  罡風呼嘯,抽打的暴響密似連珠,葛如山的上身肌肉,先變紫色再變猩紅,那是血絲縫中滲出的鮮血,不久便成了個血人。

  他渾聲抽搐,肌肉痙攣;他想運功護身,可是真氣一聚,老道便用木棍在他丹田上一點,再一觸真氣門穴,真氣立散。

  他用勁掙扎,牙縫血出,綁在足踝間的藤條,也愈箍愈緊,身軀不住擺動。但他一聲不吭,端的是條硬漢。

  葉若虹心痛如割,破口大罵:「老豬狗,臭雜毛,你該對付我葉若虹,不然我罵你祖宗十八代。」

  全真子嘿嘿笑,用得意的語音說:「你罵吧,貧道方外人,不在乎祖宗十八代。給我下勁抽,要他叫號。」

  山藤飛舞,血花四濺,每一記抽下,葛如山便顫動一次,但仍沒做聲。

  全真子的語音,在鞭打聲中飄揚。

  「葉若虹,你定神仔細瞧瞧。用搜經裂穴手法處治人,雖省事卻不夠刺激,而且這樣處治,人一時死不了。等著啦,等到皮肉開始絲絲飄落,他就會發出呻吟與哀號了。你的心腸也夠狠,為了一個女人,你竟然忍心讓義僕皮肉脫落,慘死古林;為道義,你怎能不說?瞧!再有片刻工夫,他的皮肉就開始脫落了。」

  葉若虹睜目大叫:「老豬狗!叫他停手,我說。」

  葛如山充滿血絲的虎目一瞪,厲聲叫:「公子爺,閉上你的嘴。」

  全真子舉起右手,鞭聲立止,他說:「說吧,我聽著。」

  「在往西北第三座山,塞在一座山崖石縫裏。」葉若虹叫。

  葛如山狂笑出聲,他知道若虹在用緩兵之計,以減少他的痛苦。他也知道,當找不到人時,將有更大的痛苦光臨,他在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痛苦厄運。

  全真子召來烤食物的老道,冷冷地說:「背他去找,速去速回。」

  老道應喏一聲,取下葉若虹放在背上說:「指示道路,別自找苦吃。」

  他背著人奔出林外,向西北一閃而沒。不到百丈外古林樹洞之中,九天玉鳳被塞在樹洞內,她渾身軟弱,無法掙扎而出,可是她仍在掙扎。遠處的鞭聲和葉若虹的喝罵聲,直往她耳鼓裏鑽,她耳力仍在,所以聽得真確,只感到心中如萬千蟲蟻在內殘酷地爬行囓咬,她要爬出來,不能讓義兄和義僕如山為她而死。

  洞深有六七尺,卡得死緊,即使她能搗破囊蓋,還得她爬出洞來才行,她的體力可能無法負擔,但她仍在努力。

  囊蓋的扣繩,漸被她衝得鬆動了。

  良久良久,囊蓋終於鬆脫,她也到了力盡的地步,頭昏眼花仍伏在囊中歇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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