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霸海風雲 | 上頁 下頁 |
二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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逸雲並不進城,他在西門外樹林中小睡片刻,直待天色大明,市肆忙亂之際,方將包裹挽在肋下,大踏步進城。 早市剛罷,他在西門附近走了一圈,所有的客店全在大南門一帶,他只好走向大南門。 還有三五間店面方抵永升老店,街上人多,誰注意身後的人有異謀?但他警覺性極高,練家子的天然反應十分敏捷;突感到有人向他左肩腫撞來,他想也沒想,突向右一閃,伸虎腕向後一抄。 「噗」一聲響,他手上多了一個連袖的小手,他的腕脈也被人握住了。 兩人單手相扣,面面相對。原來撞他的人,是一個身材纖小,卻穿著一襲闊大青衫,頭戴儒冠的小伙子。喝!那長相確是嚇人,青灰面孔,左頰上掛下一塊三寸來長的朱砂胎記,上面還長著青色的叢毛。只是那一雙清澈如深潭,亮晶晶的眸子,出奇地秀美;那經過精工雕塑過的小巧正直的鼻梁,並不因肌膚青灰而減色,小嘴兒可憐生,像一把玲瓏的小弓,可惜其色灰暗,略露玉貝精編的半弧皓齒,真是美的最美,醜的最醜,端的造化弄人。 醜小子對他微微一笑,手上用了三分勁。 逸雲心中好笑,他的脈門根本不怕扣,「伽藍禪功」把他渾身練成不壞金剛法體,還怕這區區一扣?他鼻中嗅入一絲幽香,已知來者就是昨晚和他胡纏的人;他確是興起惺惺相惜之念,並不因小伙子長相難看而生厭。手一運勁,先是堅逾金鋼,等小伙子用上了五成勁,隨又化為柔若無骨的軟玉。 小伙子知道厲害,知難而退,火速撒手。可是他撒手,逸雲可不放他,三個指頭輕輕扣住他的手腕。小伙子一拖二掙三扔,竟如蜻蜓撼柱。 「放手啦!算你行。」小伙子說,隨之「噗嗤」一笑。 逸雲也輕笑一聲,放了手,笑道:「昨晚可是你胡鬧麼?」 小伙子用那青灰色的小手,掠了掠鬢角,含笑點頭道:「誰知道你不是小走狗嘛!黑夜之間能怪我麼?」他這一笑,最美的雙眸和貝齒,襯得那一塊朱砂胎記更醜了。 逸雲心中一怔,心說:「這小伙子人生得真醜,可是聲音卻是柔美脆甜,真可惜。」但他沒敢說,卻道:「你真可算小糊塗蛋!幹嗎以汗巾蒙面?想生事,又怕露出廬山真面目,算啥?」 小傢伙會錯了意,扇形的長睫連眨,說道:「你是嫌我醜麼?哼!」 「廢話!要嫌你醜,我根本不理你。你好俊的身手,值得喝采。」 「你也是,比我高明得多,我得向你學。」 「叫我一聲大哥,咱們走在一塊,切磋切磋,怎樣?小兄弟?」逸雲笑問。 「你真要我這醜小弟?」 「你怎樣婆婆媽媽?不像個大丈夫。」 小伙子笑著問道:「大哥,該告訴我貴姓大名了吧?」 「哈哈!大哥我姓華名芝,草字逸雲,今年十八歲,你呢?小搗蛋不吃虧,硬是要我先說。」 「小弟我姓許名如黑,年方十六,還未有字,還小嘛!家住河南,心慕巫山之勝,萬里迢迢前來一遊。」 「我家住雲南大理,正有事遠赴河南。這兒人多不便,走!咱們哥兒倆到永升老店細談,難得我倆一見如故,也是打出來的交情,大哥請客。」 他伸手挽住如黑的手臂,舉步便走。如黑本能地略一掙扎,但隨又安靜下來,一面走一面說道:「我就住在永升老店,該我做東道主。」 兩人直入店中,店伙一聲往裏請。 逸雲神氣地解下包裹,向店伙叫道:「先將包裹放在許相公房內,不必再開客房。」 「不!」如黑急叫:「隔壁房間空著。我不慣與人同住,大哥休怪。」 「好,依你。」他將包裹交與小二哥,一面吩咐道:「有清淨的內廳麼?治一道上席,咱哥兒倆要暢飲三杯,不許人打擾,快!」 店伙連聲應諾,在前領路。店佔地不大,沒有馬廄料房等處,乃是專門招待水客的小店,但客房倒還潔淨。逸雲和如黑的客房,就在後院靠西一排上房最左兩間,最左一棟便是客廳,乃是客人飲宴之所。 逸雲告訴如黑,自己是大理的農家子弟,家學淵源,這次乃是東下湖廣一省祖塋,並應鄰居友好之邀,保送重慶府知府大人的一筆紅貨至湖廣,想不到被他發覺紅貨竟然是產自青城後面九頂山的一株九葉靈芝,惹下了麻煩。皆因自小在家學藝,修為不為人知,在船上待不下,所以決定暗中助友好一臂之力。昨晚船泊雲陽,如何打鬥,如何發現畫舫中什麼天魔地煞兩夫人,如何發現她們要落腳夔州追風劍客家中,自己如何想踩探他們的來路等等,一一說了;只瞞掉兩位恩師的名諱,這是遵囑而為,怪他不得。 許如黑卻不夠交情,他言詞閃爍,吞吞吐吐。他說他家住廬氏縣附近,靠近熊耳山,祖上也是務農,莊稼花拳繡腿藝自家傳。他說他初夏逃跑離家,心慕三峽天下奇景之勝,留連這兒半月有奇,遍歷各地名勝。因偵知夔州府惡霸追風劍客有魚肉鄉里,暗中做水上買賣,沉船滅跡等惡行想替地方除害。想不到艾家果然防守嚴密,到時恰巧有人鬧事,未能探清內情,且艾老賊又不在家,只好略為等候,以便一併除去艾老賊,最後他說:「大哥,我已探得消息,艾老賊就為了你們那九葉靈芝而西上重慶府,他們不想在三峽下手,免涉嫌疑,準備船一到宜昌,江面平靜即沉船取寶,你得小心啊。至於那天魔地煞夫人我倒略有風聞,她們近十餘年來,帶著一群藝業甚高的少女,闖蕩江湖,專門結交江湖丑類;可是她們一不掠盜,二不傷命,又沒發現她們的任何惡跡,就是對……淫……戒二字不檢點。家父為此事曾入江湖跟蹤了三月之久,未發現她們的所圖,所以放手不管。這次她們大舉東下,確是值得懷疑。」 「值得懷疑的事多著哩……」便把昨晚所見的事一一說了。最後又道:「假使她們為了報復十八年的深仇大恨,咱們還得助她們一臂之力。兄弟,我們不可胡亂出手啊!」 「大哥,找岔兒是麼?以後一切聽你的,你說動手我就動手就是,成了麼?」說完,噗哧一笑。他的臉色青灰,看不清表情。 「那也不盡然,老實說,我也沒有江湖經驗,反正小心行事只問理之所在,咱們就伸手。」說完,突然憶起一事,問道:「兄弟,你家住熊耳山左右,可知熊耳山有個掃雲山莊麼?」 如黑大奇,似乎臉色一變,隨又定下神,說道:「掃雲山莊,在江湖盛傳近百年,誰也沒弄清在那兒。你怎知掃雲山莊在熊耳山?」 逸雲沒留心如黑的表情,泰然地說道:「小兄聽人傳說,其實還沒到過。」 「聽誰說的?可不能亂說啊!」 「傳聞而已,咱們不管他。」 「你可知掃雲山莊的周老英雄麼?」 「你是指忘我山人老前輩?」 「正是他老人家。」 「知之不詳,亦僅止於傳聞。」 「知之不詳,你是說定然知道了。他老人家聲譽如何?」 「武林三傑,頂天立地,三歲小兒也知此事,你難道不知?還用我說麼?」 如黑輕笑一聲,說道:「你可想見他老人家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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