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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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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軒亮道:「是啊,你……你怎麼知道的?」小方淡淡地道:「我方才給你狠打了一掌,你忘了麼?」崔軒亮啊了一聲,忙道:「對不起,對不起,我……我本以為你也練過武功,出手不知輕重……可沒傷到你吧?」 小方搖頭道:「沒有。不過你的手勁很沉。我要是閃得慢了片刻,定會給你打死。」 崔軒亮微起歉疚之意,忙道:「對不起,我……我這兒有些錢,都賠給你吧。」說著便從懷裡取出幾隻銅板,遞了過去。 那方姓少年雙眼圓睜,嘴角一扭,眉毛漸漸挺起。突然間,整個人又好似泄了氣的皮球,只慢慢伸手出來,把銅板接下了。瞬息之間,只見他的眼皮再次蓋了起來,化做了兩條細縫,隨即愀然不語。 崔軒亮呆呆看著,只覺這人說不出的古怪,喃喃便道:「方小哥,你……你生氣啦?」 小方沒有回話,只管低頭疾走。崔軒亮有些過意不去,便追了上去,道:「小哥,你別不理人啊,你家裡還有哪些人啊?跟我說說吧。」小方見他糾纏不清,八成又來探姊問妹,淡淡道:「這位小老闆,你幹啥老問我的事?倒是你自己呢?你姓啥叫誰,祖上何處?」 崔軒亮一生從無心眼,向來是有問必答,一聽此言,立時大聲道:「我叫崔軒亮,器宇軒昂的『軒』,高風亮節的『亮』,今年十七歲,祖籍安徽蚌埠,我爹爹叫崔風訓,我叔叔叫崔風憲,我爺爺叫……」正要托出祖宗十八代的事蹟,卻給老林遮住了嘴,道:「少爺行了,人家沒問你這麼多。」 老陳多曆江湖,豈是無知少年可比?當下咳了幾聲,自問那少年道:「小老弟,咱們人在外地,不得不提防些。敢問你家裡是做什麼的?可也是島上苦力?」小方橫了他一眼,道:「不是,我家是讀書人。」老陳笑道:「讀書人?敢情還做過官吧?」這話本是譏諷,孰料小方一本正經,道:「你說對了。我方家祖上都是讀書人,幾十年前在南京做過大官。」 「大官?」老林笑道,「你祖上做大官?那你怎會淪落到這個田地啊?」 「哈……」小方從腰間取起一隻水壺,朝嘴裡灌下一大口,仰天漱口,啊啊有聲,猛聽」呸」地一聲大響,滿口臭水吐出,便朝路邊狠狠啐了出去。卻在此時,一陣怪風吹來,那臭水竟給吹得歪了,盡數向後灑淋。老陳、老林閃避大罵:「TMD!你借東風啊!」 小方搔了搔腦袋,便緩下腳來,故意落到後頭去了。 陣陣海濤之中,車子沿著海濱向內島走去,每逢上坡路,牛車爬不動,那少年便出力來推,有時實在坡道過陡,崔軒亮等人便也幫著援手,只是那少年脾氣不好,絕沒一個謝字,少不得要與老陳吵架鬥口。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,車子駛進內島,看不到大海,道路兩旁也不再是椰子樹,代以一大片竹林,綠幽幽的頗有古意。車子駛入竹林,不過百尺,面前豁然開朗,崔軒亮等人都是瞿然一驚,道:「好美啊。」 竹林深處,竟是好大一汪湖,湖水清澈,遼闊寬廣,湖水對岸則是一座小山,山影倒映在晶瑩的湖水上,望來美不勝收。老陳吩咐停車,帶著崔軒亮駐足來看,只見山光水影之中,涼風徐徐吹來,山頂嵐霧散開,現出了一片雲中樓閣。 崔軒亮顫聲道:「陳叔、林叔,那山上住了什麼人?」老林笑道:「少爺少見多怪啊,那地方便是魏家上下居住的『夢莊』。」崔軒亮喃喃地道「夢莊……好美的名字…………」 眼前一片湖光山色,蓮葉荷花,那雲中樓閣更是深藏霧中,宛如神仙居處。誰也料想不到,在這南國海島之中,竟還有這麼一抹江南風光。崔軒亮越看越是歡喜,看這魏思妍生在這片世外桃源中,日夜受這仙氣薰陶,定有天女般的曼妙姿容。他閉起了眼,沉醉在竹濤之中,隱約見到自己與魏思妍手牽著手,佇立于夢莊山頂,日夜眺望夕陽大海,相依相偎,柔情無限…… 正想著要與魏思妍生幾個小孩,猛地腦後一掌拍來,聽得老林大喊道:「少爺!你作死麼?」崔軒亮睜開雙眼,驚見自己身上背著一個大包袱,兩腳泡在湖水中,想來自己迷迷糊糊地,竟然沖下水去。老陳怒道:「窩囊廢!整日像掉了魂似的,沒一點出息!」小方也不忘冷言冷語:「你們幾個無故拖延時光,一會兒每輛車得多派三文錢。」 神仙畫境遠去,魏思妍的倩影不見了,眼前卻只有五輛牛車、兩條老漢,另還有個善於拐騙的方姓少年,人人吵罵不休,崔軒亮狂喊一聲:「送貨啦、送貨啦,我可快給煩死了。」 車子離開了竹林,已近正午,四下又恢復了南國風光,椰樹烈日,暑氣逼人。眾人雖坐在車上,可炎日曝曬之下,卻不免汗流浹背。正煩躁間,忽聽遠處傳來淡淡琴音,依稀是一曲「平沙落雁」,讓人精神為之一振。 崔軒亮大喜道:「有美女。」老林訝道:「你怎麼知道?」崔軒亮道:「這琴音柔媚無骨,我一聽便知。」眾人半信半疑,可那琴音委實陶然甜美,料來少爺此言非虛。一片祥和之中,牛車也一路向前,人人引頸期待,忽見路邊一座石敢當,其旁端坐一名老者,手拿怪琴,低頭猛彈。眼見眾人瞄著自己,崔軒亮臉上一紅,忙來顧左右而言他,自問方姓少年道:「小哥,那老人拿的是什麼樂器啊?好像不是琵琶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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