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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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逸海上人歎道:「諸位會錯意了。老衲雖然是幕府的人,可此番邀集各位進來夢海,卻真是一片誠心,絕無分毫陷害之意。」河野洋雄冷笑道:「一片誠心?難不成你真是約我們來尋寶的?」逸海上人靜靜地道:「沒錯。」河野洋雄正要叫駡,「閻將軍」卻已伸手制止,靜靜地道:「你說吧,這夢海裡究竟有什麼?」逸海上人道:「日本失落的東西。」 聽得話外有話,人人愕然難言,閻將軍道:「我們少了什麼?」逸海上人歎道:「和。」 「和?」眾人面面相覷,全都笑出了聲,「都到了這個田地,你還想求和麼?」 「住口!我說的是……」逸海上人厲聲道,「大和!」河野洋雄厲聲道:「馬鹿野郎!」把手一抽,迎風便斬,逸海上人怒目圓睜,也已提起拐杖,直揮而上。兩旁武士發出一聲喊,並同「閻將軍」的麾下忍眾,人人奮勇上前,預備將之亂刀分屍。 當地一聲巨響,河野洋雄好似砍中了什麼,激出了無盡火光,忽然間,人人耳中都聽到了低微佛音,嗡嗡聲響中,只見一個人飛了出去,摔倒在地,正是河野洋雄!轉看周遭,滿是刀刃器械,無論是山中忍族,抑或町下武士,人人空著雙手,滿面駭然。 嗡嗡嗡嗡嗡……甲板上傳出低微空響,聽來宛如佛音梵唱。逸海上人環顧群雄,緩緩持起拐杖,將其插入船頭火盆之中。 熊熊火焰焚燒,照出了佛影光暈,看那只拐杖本色如黑玉,為那烈火一逼,竟然現出了鮮血溶解之色,隨即閃耀出一行刀銘漢文,見是:「谷神玄牝」。 眾武士張大了嘴,一個個跪倒在地,顫聲道:「北鞘……」 「穀神不死,是謂玄牝」。東瀛史上最為玄奇的法刀,便是眼前的「北鞘」。據說這柄刀打造時出了差錯,以致生來無刃,無法殺人,可任何兵器也都傷不了它。縱以鐵錘奮力轟擊,亦能完好無缺。故給人稱做「玄牝之刀」,號稱能收降天下一切兇器。 逸海上人厲聲道:「懂了嗎?幕府要找的是什麼東西?」 眾武士爽然若失,心中卻也一片雪亮,已知幕府此番勞師動眾來此,一切便是為了尋回那柄傳說中的無上神物:「南刀」。 「南刀」與「北鞘」,此即深藏武家心中的兩大傳說。據聞「北鞘」天生空虛,不具刀刃,能降伏一切殺人兇器,故名玄牝。「南刀」卻恰恰相反,相傳它是東瀛史上最血腥的一柄殺人刀,生具亂性,無所不殺,任何物事一旦接近它的刀鋒半尺,便會自行破損裂開。正因如此兇殘,「南刀」也得了個可怖外號,稱作「不宿刀」,它找不到相容的刀鞘,沒了棲宿之所,遂只能以血作鞘,永無止盡地殺戮下去,直到「殺人百萬」為止。 「南刀」、「北鞘」,大內良臣昔時雖也聽過這兩樣東西的傳聞,卻總以為「南刀北鞘」僅是個譬喻,專用來描繪自相矛盾的事物。畢竟「南刀」無所不殺,號稱能斬壞世間一切萬物,「北鞘」卻是無堅可摧,天上地下無物可傷,這兩樣東西的性子全然相沖,便如世間的「矛」與「盾」,壓根兒無法自圓其說,怎可能同時存在於人間? 但是傳說是真的,因為傳聞中的「北鞘」就在眼前,滿場靜默中,逸海上人低聲念佛,將那柄黑玉寶鞘平持於胸,一個又一個武士跪倒在地,朝那柄「北鞘」頂禮膜拜。 那「北鞘」不知是什麼質料所就,明明為烈焰焚燒,卻不見分毫熱燙,逸海上人持於手中,自也無不適之感。那「閻將軍」深深吸了口氣,下拜道:「上人,我錯怪你了,請寬恕在下的無禮。」逸海上人笑道:「我不原諒你,還能如何呢?難道要你切腹謝罪嗎?」說著便將那「閻將軍」扶起,神色慈和悅然。 這逸海上人不同于武家作風,為人詼諧,並無架子,眾人暗暗松了口氣,道:「上人,你……你怎麼會有這柄『北鞘』的?可是……可是幕府交給您的麼?」逸海上人微微一笑,道:「沒錯,這是義政將軍交給我的。他吩咐老衲陪同令主公來到夢海。只因此行兇險異常,他事先便把『北鞘』交給了我,以作防身之用。」 世上最血腥的妖刀,便是「不宿之刀」,想來唯有「北鞘」能抵擋其兇焰。眾人呆呆望著黑沉沉的「北鞘」,喃喃又問:「上人,這……這世上真有『南刀』嗎?」 「當然有。」逸海上人淡淡地道,「你們若是不信,不妨去『吉野』找些老人問問,你們只要提到『南刀』的事情,他們也會反問你,這世上是否真有『北鞘』?」 「吉野……」眾武士面面相覷,愕然道,「您……您說的是『吉野南朝』?」逸海上人微笑道:「沒錯,就是吉野山的南朝。那裡是『南刀』最後現身的地方。」眾武士大驚道:「最後現身的地方?那……那『南刀』現下去了哪兒?」 逸海上人遙望茫茫海霧,輕輕嘆息,眾武士愕然醒覺,已知「南刀」便在夢海。 日本向來只有一個朝廷,便位於京都室町。可過去六十年裡,「吉野」卻曾另創朝廷,與京都分庭抗禮。只不知此事與「南刀北鞘」有何干係?河野洋雄越想越疑惑,低聲便問:「上人,這……這『北鞘』是怎麼落到幕府手中的?您可以說說麼?」 逸海上人笑了一笑,他攜住那「閻將軍」的手,淡然道:「大內君,請你下錨。我有幾句話要與各位說。」大內良臣心下大喜,自知他要借一步說話了,忙召來一名武士,附耳吩咐幾句,隨即伸手肅客,將一行人引向了內艙。 來到了艙裡,只見窗邊置了一張茶几,地下鋪了草席,一如尋常居家陳設。大內良臣曉得逸海上人身份極高,便屈膝跪姿,坐不動身。逸海上人則如尋常僧侶一般,自管盤膝打坐。 四下一片靜默,逸海上人輕聲道:「大內君,老衲可以請教一件事麼?」大內良臣忙道:「不敢,能回答上人的垂問,是在下的榮幸。」逸海上人笑了笑,道:「你不必客氣。我只想請問閣下,你孩提時可曾聽聞過『南刀北鞘』的傳說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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