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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2八王世子 | 上頁 下頁
五一


  兩人背對著盧雲,並未見到他。聽那太監罵道:「好你個高炯,怎麼溜到院子裡來了?要是驚動了皇上,你來挨板子啊?」盧雲撇眼去看,只見那「高炯」腰束紅帶,一身戎裝,想必是伍定遠的手下。也是怕這人眼光厲害,忙伏低了身子,以免為人所知。

  那高炯人如其名,果然目光炯炯,他聽了責備,卻是沉著以對,拱手道:「福公公,高某一介武夫,宮廷禮儀若有怠慢,望請恕罪。只是您也是朝廷中人,該知城外軍情有多急?皇上再不肯接見咱們,只恐貽誤軍機,誰又吃罪得起?」

  那太監卻是叫「福公公」,看他年歲甚小,脾氣卻是不小,一聽此言,立時罵道:「怎麼,你們這些人吃皇糧當大官,遇上正事便不成了?你去叫伍定遠來,我自己和他說。」

  那高炯道:「福公公,我家大都督便在前院。」聽得此言,盧雲便側到了牆邊,偷眼去看,果見院外跪了一員大將,滿身征塵,不是伍定遠是誰?

  盧雲人在屋後,伍定遠卻在前院,二人相距不過咫尺。盧雲遙望故人,只見伍定遠摘下了頭盔,露出了髮髻,看他兩鬢霜白,前額更已禿了大半,著實比分手時老了許多。盧雲看著看,心下忽有不忍:「也真難為定遠了。當這個大都督,著實不易。」

  今早城門大戰,看伍定遠內外煎熬,一面要鎮住災民、一面要保住京城,如今來到寺裡謁上,天子卻遲遲不見他,真不知這仗要如何打下去了。正嘆息間,又聽高炯道:「福公公,城外的情勢,你也是知道的。今早徽王爺戰死,慶王卻又棄職逃亡,勤王軍上下亂成一片,現下咱們究竟要和要戰,都得皇上定奪。煩你再進去通報一聲,就說我家大都督一定要見到皇上。」說著遞過一迭銀票,輕聲道:「為了天下萬民,拜託了。」

  那福公公擋開了銀票,將他拖開了幾步,離得禪房遠遠的,方才低聲道:「高大人啊,不是咱家不肯賣你面子。這打初一以來,皇上脾氣陰晴不定的,發起威來,真連神仙也頂不住,他沒說要見人,誰敢吵他?我看你們還是回去吧。」

  高炯低聲道:「公公,我家大都督也說了,萬歲爺一刻不見他,他一刻不離開。」福公公也惱了:「高炯!你少拿伍定遠壓我!你現下只剩兩條路可走,要嘛,你這就去找皇后娘娘,看她願不願幫這個忙。要嘛,便去找馬人傑,讓他來闖祖師禪房,就是別死賴在這兒。」

  高炯歎道:「福公公,馬大人只剩一條腿了。」福公公發起蠻來,冷笑道:「單腳也能跳啊,人家孫臏還是個兩腿全斷的,不照樣打勝仗?去去去,想見皇上,自己想辦法,快走了!」

  眼看福公公冷面絕情,高炯無可奈何,只能走回前院,自去伍定遠身邊跪著,三大參謀加上一個「正統軍」大都督,四人排成一列,想來就差個鞏志,便成了磕頭大隊。盧雲心想:「原來皇上誰也不見,也罷,還是讓盧某闖一遭吧。」

  閑雲野鶴的好處,便是無牽無掛,便算皇帝發怒抓人,自己只管逃之夭夭,再去大水瀑裡躲個十年,誰能他奈何?心念于此,便昂然起身,徑朝窗戶去推。

  面前窗兒關得嚴嚴實實,連推幾下,卻都推之不動,當是從內側上鎖了,盧雲微一發力,正要將窗扉震開,忽聽禪房裡傳來低微話聲:「王公公……你來告訴朕……」盧雲一聽禪房裡另有內侍,便又蹲了下去。那嗓音聽來頗為蒼老,如此說道:「誰才是朕的忠臣?」

  盧雲心中怦地一跳,暗想:「這說話之人……便是正統皇帝麼?」

  盧雲掌中出汗,側耳聽了半晌,不再聽聞說話聲,當即豎指運力,正要將窗紙刺破,卻又聽得一個尖銳嗓音道:「啟奏萬歲爺……依奴婢之見……」這嗓音又尖又小,好似是捏著喉嚨說出來的,以盧雲內力之深,竟也難以聽聞。他深深提了口真氣,霎時靈台清明,神遊太虛,樹林裡的風吹草動、院裡太監的言語談笑,莫不一一收入耳中。

  這尖嗓子說起話來又輕又細,似怕外人偷聽一般,盧雲雖已運足了氣,卻還是漏了大半段,又聽那蒼老嗓音低聲道:「胡說……胡說……朕少年即位,兩度登基,手下不知多少能人義士,你敢說朕身邊沒有忠臣?」

  那細微嗓音道:「皇上,您身邊不乏能人,可要說忠臣,卻是一個也沒有。」

  正運氣竊聽間,那老邁嗓音突然拔高起來,大聲道:「胡說!門外跪的那個伍定遠,忠直耿介,難道還不是朕的忠臣麼?」這話聲響震如雷,盧雲耳中大感刺痛,前院也是窸窸窣窣,似有什麼人動了動身子,不想可知,伍定遠定也聽到了說話。

  盧雲心下一醒,尋思道:「是了,皇上早就知道定遠跪在院外,這話純是說給他聽的。」

  天威難測,看伍定遠禦門跪雪,皇帝卻始終不肯召見,料來必有什麼隱情。盧雲手上拿著那個「餘愚山」寫的奏章,心裡隱隱生出了猶豫,不知自己該不該送進去。正躊躇間,又聽那細微嗓音道:「皇上啊,咱倆說句真心話吧,您真當伍定遠是忠臣麼?」

  盧雲心下暗惱:「這太監未免也太放肆了,明知定遠就在門外,居然敢公然疑心大臣?」正不滿間,正統皇帝卻也發火了:「大膽畜生!朕今日有這個天下,伍定遠當居首功,似他這般披肝瀝膽,難道還不算是朕的忠臣?」

  前院傳來硬物觸地聲,盧雲側耳傾聽,已知前院的伍定遠叩首下去,想來額頭撞到了地下,心中定是誠惶誠恐。又聽那「王公公」歎道:「皇上啊皇上,這兒沒外人,咱們就別說那些虛的吧……您真覺得伍定遠效忠的是您嗎?」盧雲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,看這話一說,伍定遠還要做人麼?正驚怕間,皇帝卻已開口訓斥了:「又來了!老在這兒挑撥離間,伍定遠不效忠朕,還能效忠誰?難不成要效忠江充、效忠也先不成?」

  這也先曾經擊敗武英皇帝,將他追殺到天涯海角,看來皇帝雖已年老,仍是深恨此事,便將此人與江充並列平生兩大恨。那王公公忙道:「皇上誤會啦,奴才雖沒說伍定遠是忠臣,可也沒說他是奸臣,當然也不會和也先、江充同流合污。可真叫奴才來說,他其實也沒效忠您。」

  皇帝冷冷地道:「那他效忠的是誰?」那王公公道:「天下萬民。」

  皇帝冷笑道:「沒見識的東西,民為本、社稷次之,君為輕,伍定遠效忠天下萬民,那就是效忠朕。咱倆志同道合,還分什麼彼此?」盧雲松了口氣,心道:「是了,這才是聖君正道。

  民為重、社稷次之,君為輕,此乃孟子所言,不知多少君王心懷厭惡,正統皇帝卻輕而易舉跨過了第一關,料來這個天下有救了。正慶倖間,那王公公卻又笑了起來:「皇上啊皇上,奴婢可又不懂啦!既然伍定遠這般效忠天下萬民,現下怎不去替老百姓幹活?卻又跪到您的門外來啦?」皇帝森然道:「怒匪鬧到門口來了,伍定遠謀思忠君報國,偏又才具不足,只能求朕指點來了。」

  王公公哎喲一聲,娘氣道:「皇上,伍定遠手底下幾十萬兵馬,整治得井井有條,他哪裡求過您指點了?他真要解京城之危,還怕沒法子嗎?幹啥來問別人啊?」皇帝怒道:「你住嘴!軍國大事,你懂什麼?當年御駕親征就是你這畜生出的餿主意?現下又來嚼舌?滾了!」

  盧雲聞言更驚,不知這王姓太監究竟是何方神聖,居然還曾陪同過御駕親征,那豈不比劉敬資格更老?卻聽那王公公幽幽地道:「皇上,御駕親征是怎麼敗的,您自己心裡最清楚了,咱們真是輸在也先手裡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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