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2八王世子 | 上頁 下頁
四九


  嚴松道:「怎麼放?」胡志孝道:「死有重於泰山,亦有輕如鴻毛。咱們參了慶王一本,看似替徽王討回了公道,其實只是便宜了其它幾位王爺。現今局勢,咱們只能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,把事情蓋過去。」嚴松道:「所以照你的意思,徽王之死絕不能追究了?」

  胡志孝道:「沒錯,非但不能追究,咱們還得力保慶王。這才是上上之策。」屋裡沒了聲息,只聽得一聲嘆息,嚴松緩緩地道:「王爺、大人,實不相瞞,在下是載允的師父,肩上擔著孤兒寡母,如今王爺屍骨未寒……」嗓音提起,厲聲道:「你倆便想瞞天過海,縱放慶王這元兇大惡!我這兒請教一句,若是王妃娘娘責問起來,卻要嚴某如何交代?」

  這話義正詞嚴,直把盧雲聽得目瞠舌僵:「好個嚴松!十年不見,居然洗心革面了!」

  這嚴松昔日是江充的走狗爪牙,惟利是圖,豈料十年過後,卻能說出這番話來,當真是字字鏗鏘、句句在理。胡志孝卻也惱了:「嚴師傅,王妃是婦道人家,看不懂事情的利害,豈難道你也不懂?臨徽德慶,一損俱損,一榮俱榮,慶王一倒,『臨徽德慶』便得一起倒!到時唐王、豐王發動百官上疏,說徽王爺治軍無方、自亂陣腳,以致京師被圍,那咱們還頂得住嗎?那時載允陪著徽王爺一起入了土,王妃娘娘便開心了?」

  這話一說,嚴松便啞口無言了,德王爺也勸道:「嚴師傅,戰場上的事情,向來是瞬息萬變的。再說老四平日與二哥最好,若非情勢所迫,哪會害死二哥?真要說元兇巨惡,自是秦仲海那廝,王妃那兒勞駕您去說說,二哥人都死了,咱們還能不為載允打算嗎?」

  眾口鑠金,都要嚴松放過罪魁,不再追究徽王之死,可憐徽王這般地位,居然就要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。盧雲聽得大搖其頭,嚴松想來也甚苦惱,聽他歎了口氣,道:「這事我不能作主。師叔,您老人家怎麼說?」

  聽得「師叔」二字,盧雲心下大驚,萬沒料到屋裡還藏著第四個人?正駭然間,屋中木椅嘎地一聲,真讓人推了開來,聽得幽幽嘆息聲響起:「離開京城幾十年了……」話聲稍停,輕輕又道:「還是什麼都沒變啊……」

  這嗓音帶著七分感傷、卻又藏了三分譏諷,屋裡眾人都靜了下來,誰也不敢接口。過得良久,聽得德王爺低聲道:「白老爺子,您要覺得此事不妥,那便請說……您便要咱們上奏朝廷、彈劾慶王,那也沒什麼不可以……」胡志孝也改口道:「這個自然。徽王是您老人家的親女婿,您老人家做主,咱們都聽您的吩咐便是了。」

  聽那「白老爺子」是嚴松的師叔,還是王妃的父親,盧雲自感詫異,不知這人到底是誰?聽那老人歎道:「彈不彈劾慶王,老夫都無所謂。人各有命,朱祁人都死了,還能如何?唉……當年嫁女入王府,便該料到今日之事……」說話間,嗓音漸漸靠近窗邊,盧雲也大感緊張,又聽那老人道:「嚴松。」屋裡響起嗓音:「師侄在此。」

  那老人道:「王妃的意思呢?她是想替丈夫報仇,還是想讓兒子當皇帝?」眾人一發靜了下來,無人敢置一詞。過得半晌,方聽嚴松道:「回師叔的話。王妃娘娘一生心願,便是讓世子入繼大統,做一個人人稱頌的千古名君。」

  「流芳萬古啊……」那老人輕輕笑了一聲:「乖女兒,真是為國為民哪。」德王爺沒聽出譏諷之意,反而大聲附和:「沒錯!王妃有此心,萬民有福了!想這世道紛亂,苦了多少百姓?咱們再不設身處地為他們想想,誰來抌救萬民於水深火熱之中?等日後載允登了基,娘娘成了太后,到時百姓豐衣足食,白老爺子也成了當今國丈,富貴已極……」

  正說得高興間,猛聽嚴松暴怒道:「王爺收回此言!我師叔何等樣人物,豈是貪圖富貴之人?」德王爺忙道:「是、是……本王說錯了……」嚴松大聲道:「兩位大人務必記得!我師叔此番下山,只為外孫助拳而來,他若貪圖這些虛名,一甲子前早已提劍下山,憑他的絕世武功,便甯不凡也收拾了,哪還要靠兒孫打天下?」

  聽得此言,德王啞口,盧雲也不禁「咦」了一聲,不知這老人究竟是誰?莫非便是先前茶堂上聽到的「白眉老祖」?正想悄悄退開,猛聽碰地一聲,面前廂房大門破開,縱出了一個人影,身上光芒變幻,似人非人、若仙非仙。

  眼看這身法之怪,已非人間之物。盧雲心下大駭,自知行蹤已露,索性也不逃了,只管閉住呼吸,定住了腳步,貼牆站好。

  光影消褪,來人昂然直立,現出了本貌。只見他白眉長垂,雙手攏袖,腰懸一柄腐朽木劍,不知有幾百歲了。一時間目光深沈,只朝廊廡角落四望察看,卻沒發覺盧雲便貼在牆邊,與他相距不過數尺。

  這便是「藏氣」的功夫,盧雲練有「正十七」,曾被靈智方丈詡為「仁劍第二」,也因此,他的武功也帶了幾分華山玉清的影子。一旦壓抑呼吸,藏住了武功異象,身子便如路邊石頭、毫不起眼,與甯不凡的「藏氣」功夫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
  正壓抑氣息間,屋裡已奔出了幾人,當前一名帶劍道士,正是嚴松本人。另兩個一位身穿大紅官袍,是「大理寺卿」胡志孝,另一人金盔鐵甲,腰懸王劍,正是「勤王軍驃騎營」的統帥德王爺。

  先前眾人在屋裡說著話,豈料變故陡生,德王誠惶誠恐,以為是自己冒犯了老人家,忙道:「老爺子生氣了?」白眉老人舉起左手,制止說話,德王爺不明究理,還待再次賠罪,嚴松已豎指唇邊,低聲囑咐:「大家噤聲,方才門外有人窺探。」

  德王驚道:「有人窺探?是……是豐王的人?還是唐王的狗?」嚴松細聲道:「都不是。若是尋常武師,豈能瞞得住我嚴松?」德王慌道:「這麼厲害?我……我去找護衛過來……」

  白眉老人慢慢站直了身子,道:「不用了。」德王喃喃地道:「為何不用?」胡志孝低聲咳嗽:「王爺,這刺客既能躲過嚴掌門的耳目,你那些兵將如何能是對手?」

  一法通、萬法通,胡志孝腦袋清楚,什麼事理都瞧得明白,嚴松也不多說了,提起長劍,便道:「胡大人、德王爺,我送您倆離開。」

  盧雲明白此地不可久留,趁眾人說話之時,悄悄向旁退開,猛聽風聲大響,那柄木劍突然橫向掃來,勢道渾厚雄烈,所蘊氣力之大,彷佛一根千年神木攔腰撞來。盧雲大吃一驚,忙使勁向上一撲,飛身離開廊廡,雙手緊抓樹枝,旋即潛運內力,制住了樹枝晃搖。

  德王爺嚇得摔跌在地,顫聲道:「又……又怎麼了?」院子裡再次寂靜無聲。只見盧雲高掛枝頭,那白眉老人立于廊下,情勢可說兇險非常。那老者緩緩轉過身來,只在察看盧雲适才躲藏之處,嚴松低聲道:「師叔,您……您又瞧見那刺客了?」

  那老人點了點頭,心神微分,盧雲知道機不可失,急急鬆開了手,便從樹梢落入了草叢中。「嗤」地一響傳過,聲響雖微,卻又讓那老人「咦」了一聲,左右張望。

  盧雲滿頭冷汗,心道:「僥倖。」他躲在草叢裡,凝神來看先前所立之處,只見地板讓那白眉老人劈了一劍,竟現出了一條兩尺來長的痕跡,彷佛尖針所劃,筆直端正,入地深達寸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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