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2八王世子 | 上頁 下頁 |
四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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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志孝道:「正是此意。大戰當即,咱們便算參了慶王,皇上也不會辦人,反會責怪胡某不識大體、陣前換將、動搖軍心。到時龍顏大怒,下官丟了這頂烏紗帽事小,要是也連累了載允的東宮大業,那才真是罪該萬死了。」德王爺沈吟道:「這……這也太不合情理了,慶王觸犯軍法啊,皇上怎會如此護短?」 盧雲心中也想:「沒錯,慶王害死自家主帥,皇帝便再昏庸,也不該袒護他。這胡志孝不通軍務,一至如斯。」正搖頭間,卻聽胡志孝道:「王爺要談軍法,那老臣便教您一個官場上的兵法。您且想想,城外那幫怒匪,姓什麼?」德王道:「都姓『秦』了。」胡志孝道:「那正統軍呢?都姓什麼?」德王道:「那還要說,一發都姓『伍』。」 胡志孝道:「這就是了。怒匪姓『秦』,正統軍姓『伍』,可城裡城外、唯一姓『朱』的兵馬,卻是哪一隻?」德王啊了一聲:「是……是咱們勤王軍。」胡志孝道:「是了,現今外有秦家賊,內有伍家軍,朝廷上下風飄雨搖,最是該重用勤王軍的時刻,皇上穩定軍心尚且不及,您卻急著望自家人身上參一本?這不是搬石頭砸腳是什麼?」 德王啊呀一聲大喊:「對啊!本王真是糊塗至極!怎沒想到這一層來!」 盧雲心下一醒,總算也明白了胡志孝的思路,現今大敵當前,內外局勢動盪,皇帝的當務之急,便是先抓牢一隻自家兵馬,是以他非但不會選在此時查辦慶王,怕還要連升三等,大力重用,德王爺反著這條思路去走,自會壞事。 德王爺低聲道:「這麼說來……我這份奏章……」胡志孝道:「不許上。就上了也沒用,皇上只會把您召來責駡一頓,說您不曉事理。」 這胡志孝無愧是兩朝重臣,人情事理,把握得明明白白。這番話直把德王說得諾諾稱是,盧雲也是暗自嘆息:「盧雲啊盧雲,枉你自稱熟知兵法,這番剖析見識,你說得出口麼?」 盧雲蓋世文章,棋盤對弈,必在胡志孝之上,戰陣對決,必也能穩操勝券,可到了官場,卻定然一敗塗地。其間道理,正是在於「人情」二字。在盧雲眼裡看來,勤王軍、正統軍,不過都是棋盤上的棋子,陣前殺敵,並無分別,卻不知在皇帝的眼裡看來,這些棋子其實大不相同,不僅分親疏、別遠近、尚且有自家軍、外家軍之隔,倘使盧雲坐在胡志孝的位子上,只怕三兩天便關到了牢裡,連怎麼死的也不知道了。 屋裡靜了下來,那胡志孝入席坐下,德王爺則是歎了口氣:「多虧寺卿大人提醒,本王險些誤了大事。只是現今徽王已死,咱們究竟該怎麼做,還得請胡大人提點了。」 胡志孝道:「王爺既能體諒,那下官也就直言了。現今咱們的下一步,絕非是參劾慶王,而是先找到伍都督,先議定一個說法,到時朝廷上論起徽王之死,大家才不會牛唇不對馬嘴。」 盧雲心下一凜,德王也是低呼一聲:「大人是要伍定遠替咱們遮掩?」 胡志孝道:「沒錯。徽王死於陣前,可以是戮力殺敵而死,也可以是潰散敗逃而亡,端看咱們的奏本怎麼寫。這一層必得伍都督從旁照拂。」德王低聲道:「此事有些難處……這正統軍向來和咱們不對盤,這伍定遠又是個土人,怎會給咱們這個人情?」 盧雲心中也想:「沒錯,定遠再傻,也不會陪著瞞天過海,為此欺上瞞下之舉。」 那胡志孝卻有他的道理,聽他道:「王爺,您別小看伍定遠了,他能做到這麼大的官,仗的是什麼?正是因為『糊塗』二字。他懂得看大局、觀風向,所以明白何時該睜眼、何時該閉眼。下官敢拍胸脯擔保,伍定遠見了咱們來,定會幫著遮掩,絕不會推辭。」 德王爺喃喃地道:「那……那要是他不肯呢?」胡志孝道:「霸州一戰,若非伍定遠擅奪徽王帥權,勤王軍未必便敗,大家真把事情說開,誰都討不了好。權衡輕重,我不信說不動他。」 德王爺啞口無言了,盧雲也是暗暗嘆息,方知伍定遠早已是朝廷大員,心思計較,自與當年的小捕頭大不相同了。德王爺又道:「寺卿這話確有道理,不過今早城門大戰,好多人都見了,萬一馬人傑發了狗瘋,居然找了禦史聯名上奏,把實情全盤說出,那可如何是好?」 胡志孝道:「這馬人傑確比瘋狗還凶些,不過老夫也不怕他。只要我和伍定遠搶先一步把奏章送上,皇上心裡有了底,這瘋狗若還敢吠上一聲,皇上定會打斷他的狗腿。」 盧雲雖不知這「馬人傑」是誰,但聽胡志孝稱之為「瘋狗」,定是敢說話的一類,倒是可以認識認識。那德王爺又道:「大人,朝臣那兒都擺平了,可王爺們那兒呢?這關該怎麼過?」 事涉立儲,屋子裡便靜了下來。盧雲心道:「是了,朝廷裡不只有定遠,還有個八王。要想杜天下悠悠眾口,只怕過不了這一關。」 情勢更錯綜複雜了,這八王不比朝臣,眼裡只望著東宮大位,買不動、嚇不倒,好容易勤王軍霸州慘敗、慶王又害死了徽王,天上賜下一個良機,豈能輕易放過? 八王這關,最是難過,偏又非過不可。胡志孝心裡有些煩了,只是反復踱步。德王爺道:「寺卿,小心駛得萬年帆,我看咱們還是別冒險了,把慶王參了吧,便算萬歲爺怪罪,總強過讓人抓花了臉,萬一戳穿這彌天大謊,到時皇上把手一縮,砍得還不是咱們的腦袋?」 確實如此,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,皇帝雖想保慶王,卻也不能不講道理,慶王的醜事一旦揭穿,皇帝便想保他,那也保不住了,屆時德王、胡志孝、伍定遠這幫扯謊鑿空的人,都得一齊倒。皇帝若是勉強來救,只怕連朝廷也要一起倒了。 德王爺低聲道:「大人,你怎麼說?這慶王到底參不參?」胡志孝道:「不……參。」德王哦了一聲:「怎麼說?」胡志孝道:「殺頭的買賣有人幹,賠本的生意無人做。沒錯,慶王是一碰就倒,可別忘了,以現在的局勢,誰想推倒他,誰便得和慶王一齊倒。」 德王爺皺眉道:「你……你是說,不論誰來參慶王,便會落得兩敗俱傷?」 胡志孝道:「沒錯,咱們幾個是撒了謊,可這個謊卻是皇上想聽的謊!誰敢在這節骨眼上犯沖,誰就是和皇上過不去。到時辛苦推倒了咱們,自己卻成了皇上的眼中釘,還不是白白便宜了別人?如此賠本生意,您想唐王、豐王算盤打得這般精,哪會幹這傻事?」 總說「鷸蚌相爭、漁翁得利」,德王爺思索半晌,便也點了點頭:「沒錯……出頭木兒先朽爛,這可是同歸於盡的架子,我看諸王這會兒相互牽制,那是誰也不敢動了。」 胡志孝道:「我方才想過了,唐王、豐王都是深謀遠慮的人,自不會在此妄動。其餘諸王實力構不上,想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,我所擔憂的,只有魯王與徐王。」 德王爺嘿地一聲:「沒錯,險些忘了他倆,這兩個平日就分不清東西南北,要有人背後教唆,卻讓他們來做這個出頭鳥,那可怎麼辦?」胡志孝道:「那咱們便得防在前頭。王爺,您可認得他倆的身邊人?咱們得想個法子打聲招呼,疏通疏通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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