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2八王世子 | 上頁 下頁 |
四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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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六章 北極峰 世間最可恨的死敵,並非官場政敵,亦非沙場宿敵,而是「情敵」。不想可知,蘇穎超心中最恨的情敵,正是那素昧平生的「盧雲」。 這滋味盧雲也嘗過,那時他聽說顧倩兮嫁與旁人,錐心刺骨,險些淚灑當場,此人生第一大苦也。無奈未婚妻誰不好嫁,竟嫁了楊肅觀,成了昔年舊識的枕邊人,此人生第二大苦也。簧夜思之,輾轉反側,只想找人一吐衷腸,偏偏自己親逝友散,舉目無親,又沒了功名官職,惶惶如喪家之犬,這三苦齊湧心頭,逼得他痛苦彷徨,連北京也不願回來。 愛憎怨、離別苦,自己已然傷心欲絕了,可蘇穎超的處境更糟,自己好歹還認得楊肅觀,深知此人貌如曹子健、志如曹阿瞞,手創「鎮國鐵衛」,本乃當代一大梟雄,絕非床第褻玩一類小人。顧倩兮嫁了他,至少不算辱沒了。相形之下,蘇穎超卻不認識自己,眼皮一閉,雜念叢生,不知多少不堪入目之事飛入心田,全貼到了瓊芳身上。 盧雲一生問心無愧,雖王天下而不存與,可若真壞了瓊芳的名節、逼死了蘇穎超,這輩子全算白活了,今日此時,便拼著性命不在,他也要把事情問個明白。 大雪撲面而來,盧雲卻是越奔越快,沿著茶堂後的小徑奔出,只見雪地裡有著足跡,正是瓊芳踩出來的,盧雲急起直追,奔過了小徑,面前卻多了一道矮牆,一個縱躍,便已翻了過去,霎時之間,竹林碧濤,迎面而來,登讓他「啊」了一聲,忍不住怔怔停下腳來。 時令彷佛到了夏至,來到了江南,放眼望去,漫山遍野全是綠竹,正是紅螺三景之一的「禦竹林」。相傳這片竹林是蒙古人自南方移栽而來,由韃虜胡皇親手栽下,沒想卻意外在北國寒地裡活下,從此成為紅螺奇景之一。 滿天霜雪,可乍見了這片竹林,卻彷佛重溫揚州時光,盧雲邊走邊瞧,忽見林裡有座房舍,門口卻有一行足跡,忙奔了過去,卻聽屋裡傳來話聲:「胡寺卿,你以為此事應該如何?」 盧雲微感失望,自知來錯了地方,正要離開,又聽道:「霸州新敗,我『臨徽德慶』責無旁貸,本王願向皇上請罪!可今早二哥戰死,卻屬禍起蕭牆,非戰之罪!胡寺卿!你是大理寺的頭兒,本王今兒請你摘奸發伏,望你念在天下萬民的份上,能出面主持公道!」 盧雲心下一醒,已知說話之人便是勤王軍首腦之一、方才帶兵入寺的德王爺。 阜城門一場大戰,上震朝廷,下懾萬民,當時大敵當前,「慶王爺」卻臨陣退縮,抱頭鼠竄,亂軍闖向城門之時,竟害死了「勤王軍大都督」徽王朱祁,如今當是在算總帳了。 盧雲本還急於離開,一聽此間涉及天下大局,卻反而掩身過去,來到牆下,俯身竊聽。 屋中腳步來回,計有二人徘徊走動,屋角處卻還藏有呼吸聲,一吐一納,低緩有力,當是一位內家煉氣士,想來功力不弱,盧雲便加倍壓低了呼吸,以免暴露身藏。 腳步聲來來回回,那「胡寺卿」卻始終不發一語,聽那德王爺催促道:「寺卿大人,如今火燒眉毛了,朝廷主戰主和,兩派吵得不可交開,你位居大理寺寺卿,卻怎地一聲不吭?你若擔憂慶王日後挾怨報復?不妨坦率說出來!」 聽得德王爺百般催促,言下已有責怪之意,那「胡寺卿」終於開口了:「王爺何出此言?胡某若是怕事之人,當年如何敢得罪江充?家母又怎會為暴民所殺?這些往事,您也該知道的。」 聽得這席話,盧雲心下恍然:「我道這寺卿是誰?原來是他,胡志孝。」 景泰年間有位名士,曾與劉敬交好,屢番直言上疏,以致遭江充遷怒,家中橫生大禍,這便是當時的「禮部尚書」胡志孝,此人還有個探花弟弟,便是與盧雲同科的胡志廉,沒想十年過去,當年的「胡尚書」已改坐刑席,成了堂堂的大理寺卿。 胡志孝語氣帶了不滿,那德王爺便又軟下了口氣:「寺卿大人,便算本王錯怪你吧,可你自己怎不想想,你當年連江充也不放眼裡了,現下不過參個慶王,卻還顧忌什麼?我看這樣吧,這回彈劾上疏,我也不讓你一個人擔當,本王陪你一同署名便是了。」 此番勤王軍新敗,本想這「臨徽德慶」推諉卸責,定會把罪過一發推給「正統軍」,以免朝廷追究,豈料這德王爺竟是秉公仗義,居然要上書朝廷,公開彈劾自己的親兄弟了?盧雲心裡不由有些敬佩:「好個德王爺,這般大義滅親,天下幾人能夠?」 正肅然起敬間,卻聽胡志孝歎道:「王爺啊王爺,百姓常說:『打虎還須親兄弟』,您此番拼了命的參劾自家人,究竟圖的是大義滅親?還是求得是壯士斷腕?可真讓老臣看不明白了。」 德王爺大怒道:「你說什麼?」砰地一聲,一掌拍上了桌,震得茶碗喀喀作響,想是動上了怒。盧雲聽在耳裡,卻是恍然大悟,一時暗罵自己糊塗。 天下沒有不敗的兵馬,卻有不倒的將軍,這訣竅便在於「金蟬脫殼」四個字,看勤王軍此番吃了敗仗,慶王又害死了徽王。一旦朝廷震怒追究,「臨徽德慶」人人有事,是以德王爺的當務之急,便是早日撇清關係,越早參劾慶王,越能顯出自己的絕不護短,至於奏本上的署名,「德王」兩字自是越大越好,最好能用手指血書,那才表得出「大義滅親」四個字來。 古人大義滅親、今人斷手求生,同是一刀斬下,用意卻大不相同。德王爺聽得譏諷,不免也惱羞成怒了:「胡大人!本王看你是個人物,與你談理論事,如何出言嘲諷?也罷!就算本王走了眼,自己上奏便是!」 胡志孝道:「王爺不必動怒,您怕慶王連累您,故而壯士斷腕,以求自保,本也無可厚非。只是下官得問一句,這蝮螫手則斬手,蝮螫足則斬足,可若是咬上了頭,莫非還真能切掉腦袋瓜麼?」德王爺怒道:「你到底想說什麼?」胡志孝道:「王爺,下官就明說吧,如今徽王已死、慶王在逃,倘使咱們真參劾了慶王,您想萬歲爺接到了奏本,卻要如何處置?」 德王凜然道:「那還要說?皇上如此英明,一接彈本,即刻准奏,捉拿慶王到案。」胡志孝道:「所以您就不是萬歲爺了。您且想想,勤王軍是你們四個管著,如今死了一個,還要再抓一個,可轉看阜城門外,卻是災民如海、蜂擁而來,鬧得城裡人心惶惶,都說京師守不住了。您若是皇上,真會選在此時查辦慶王麼?」 這話提醒了德王爺,登使他咦了一聲:「你……你的意思是……咱們不該在此時上奏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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