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1兵臨城下 | 上頁 下頁
三八


  娟兒大聲道:「我就是無聊!快說,你和誰喝酒了?」正逼問間,忽見伍崇卿的衣領豎起,遮住了頸子,倒似什麼新奇少爺打扮,頗為新穎。她瞧了瞧,便提起腳跟,掀領來看,卻不覺「啊呀」一聲驚呼:「你……你怎麼傷成這樣了?」

  伍崇卿傷得不輕,只見他頸邊裂開一道口子,長達兩寸,彷佛一條紅蜈蚣,雖用勾線縫上了,望來仍是猙獰可畏。她又驚又怕,再看小紅臉的手腳,或皮開、或肉綻,竟也滿布傷痕,新縫不久。慌道:「崇卿!你……你昨晚到底幹什麼了?」伍崇卿道:「我說過了,我和朋友喝酒去了。」娟兒大急道:「胡說!喝酒怎能喝得一身傷?」

  伍崇卿道:「喝酒時難免閒聊,閒聊時難免吵架,你說我是狗,我罵你是豬,反正大家一言不和,這便打殺起來了。」娟兒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又惹事了,可曾打死人了?」伍崇卿道:「放心,在座有位朋友精通醫術,只消人頭沒落地,他都救得活。」

  娟兒出身九華,門中多有前朝醫書,學都學不完,聽得伍崇卿稱讚外人醫道高明,自是不樂意,她哼了幾聲,細細來看崇卿頸邊縫痕,卻見針線細膩,整整齊齊,宛如女紅做工,不覺愕然道:「你……你這朋友是個女的,對麼?」

  伍崇卿歎道:「又來了。」娟兒哼道:「什麼又來了?我就是要問明白!快說!你的情人究竟是誰?是不是瓊芳?」正追查間,伍崇卿卻打了個哈欠,看他好似一夜未睡,神色困頓,伸手拍了拍大紅馬,突然雙眼圓睜,愕然道:「赤兔馬?」

  娟兒雙眼發光,大聲道:「小子,總算發覺啦!」忙摟住了馬頸,歡容道:「我跟你說吆,我昨晚在羊市大街偷蘋果吃,沒想這大紅臉就來乞食了,還一路跟著我,像是認娘一樣,稀奇吧!」娟兒只消高興起來,總是嘮嘮叨叨,沒完沒了。伍崇卿點了點頭:「這就叫無巧不成話吧。」

  娟兒笑道:「對對對,姨還要問你一件事,是不是有句話叫人什麼什麼,馬什麼……什麼赤兔的……」這話莫名其妙,誰人能懂?伍崇卿卻似心有靈犀,聳肩道:「這話別問我,去刑部問吧。」娟兒茫然道:「刑部?去那兒幹啥?那裡的人有學問麼?」

  伍崇卿本還要說,聞得此言,忽又默然道:「說得也是。去了也是白去,不過多灑幾滴淚罷了。」他不再多言,便把韁繩還給了娟兒,道:「姨,路上小心,我得先走一步了。」

  娟兒皺眉道:「你要去哪兒?」伍崇卿道:「我整晚沒睡,得找個地方歇歇。」

  娟兒大喜道:「好啊,我也正要回家呢,來,咱倆一齊走吧。」拍了拍馬鞍,道:「上來吧。」

  崇卿小時最愛與娟兒並轡,長大之後,二人還不曾共乘一馬,正要喚他上來,伍崇卿卻是臉色微變,道:「姨,你等等。」

  喝地一聲,縱上了一座樓房,娟兒暴怒道:「又逃啦?要你共乘一馬,是要你的命了?」

  看宋通明、祝康每日巴望著摟纖腰,豈料讓崇卿同韁共轡,卻鬧得落荒而逃?她越想越氣,提起裙腳,正要飛身而上,伍崇卿卻又縱落下地。娟兒紅了眼眶,大聲道:「好啊,有了相好姑娘,便不要姨了!說!你到底和誰好了,是瓊芳、海棠、還是崆峒派的黃巧雲……」

  正吃醋間,卻見伍崇卿四下張望,八成想顧左右而言它,忍不住惱火道:「我和你說話哪!你究竟在忙什麼?」

  伍崇卿定了定神,咳道:「沒什麼,只是方才你背後有個影子,像是在窺看你,忍不住便過去查查。」陡聽此言,娟兒笑容發僵,臉色發白,身體發寒,驀地縱體入懷,尖叫道:「鬼啊!」

  伍崇卿咳道:「姨,快鬆手。咱倆這樣抱著,讓人看了笑話。」娟兒顫聲道:「不行,那鬼老是纏著我,得借你的陽氣避一避。」看伍崇卿多管閒事,這會兒便遭殃了。他無可奈何,只得作勢抱了抱娟姨,安慰道:「別怕,我查過了,屋頂上空無一人。方才八成是我一時眼花,做不得准的。」娟兒膽戰心驚,道:「真的麼?」

  伍崇卿淡然道:「憑我的眼力,天下有幾人瞞得過我?不信你回頭瞧瞧。」

  娟兒聽他說得神氣,多少放心幾分,當下小心翼翼,回頭張望,果見四下房頂空空蕩蕩,唯有白雪皚皚,哪來的鬼影?她松了口氣,笑道:「真是活見鬼了,自己嚇自己,差點嚇死哪。」轉過身去,正要誇讚小紅臉,豈料背後道路坦蕩,這少年卻又不見了?

  娟兒狂怒道:「又跑了?真把我當成傻瓜麼?」二話不說,翻身上馬,喊道:「伍崇卿!給老娘滾出來!」赤兔馬腳程絕快,雙眼一睞間,便能奔出百尺。誰知伍崇卿真能藏,不知躲到哪去了。娟兒氣憤不過,便提起長劍,自在街上搜查四罵:「小紅臉,你和瓊芳好了,以為我不知道麼?勸你快些出來,否則我便把這事告訴你爹娘,讓你這輩子永無翻身之日……」

  她沿途叫駡,騎的馬兒又高,四下百姓自是大為驚訝,不知哪來的虎婆在此敲鑼打鼓,尋漢撒潑?正圍觀間,娟兒突覺背後一涼,傳來陰森低喚:「娟……」

  「鬼啊!」娟兒雙手高舉,大聲哭叫,正要策馬逃難,卻聽一人道:「娟姑娘,你還好麼?」娟兒定睛急看,來人兩尺美髯,形貌清雋,不是「雨楓先生」傅元影是誰?霎時飛身下馬,縱體入懷,大哭道:「傅師範!有鬼跟著我!救命啊!救命啊!」

  傅元影不似伍崇卿那般魁梧,抱起來單薄些,只是這人脾氣好,樣貌雅,枕在懷裡別有滋味。正比較間,卻聽四下傳來嘻笑聲,抬頭急看,左右百姓指指點點,八成把她當成了白癡。娟兒臉上一紅,還不及說話,便聽傅元影道:「娟掌門,怎麼一個人在這兒?」

  聽得「掌門」二字,娟兒俏臉更紅,這才想起自己已是一派之長,如此當眾大哭,逢得男人便抱,日後傳入師姐耳中,非殺了她祭祖不可。忙放開了人,嚅嚅齧齧地道:「原來是傅師範啊……你……你要去哪啊?怎麼也在這兒?」傅元影道:「我剛從北門進來,這便回紫雲軒。」

  娟兒支支吾吾,滿面暈紅,忽又想到一事,忙道:「對了對了,你找到瓊芳了麼?」

  傅元影道:「找到了,她在楊五輔家中。」娟兒大喜道:「她在楊家?她……她什麼時候和楊肅觀混熟的?」傅元影道:「這就不曉得了。反正楊大人托人傳話,說少閣主昨夜去了他府上,甚是平安。」

  昨夜瓊芳負氣離家,不見蹤影,驚動國丈府的老老小小,聽得瓊芳人在楊家,娟兒自也放下了心事,只不知她是何時與楊家上下結交的,倒是值得查上一查。正想間,街上忽又奔過一隊快馬,聽得為首軍官喝道:「讓路!讓路!」

  傅元影拉住了娟兒,將她帶到了一旁,轉看隊伍旗幟,見是「北平」,這回卻是姊夫麾下的「北關四鎮」來了。娟兒喃喃地道:「怪了,怎麼軍馬都進城了?到底怎麼啦?」

  傅元影道:「說是演軍,卻也不像。究竟內情如何,你恐怕得去問伍爵爺了。」娟兒嗯了一聲,道:「傅師範,你會怕麼?」

  傅元影輕輕地道:「正統朝也有十年了,要垮早垮了,豈能撐得到今日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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