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0保衛京城 | 上頁 下頁 |
八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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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智不愧是少林方丈,一語便道破了盧雲得弱點。想他天性剛強,縱給千刀萬剮,亦能守口如瓶。可若有人抓住了他的至親至愛,稍加折磨拷打後,恐怕盧雲便要慨然赴死,任其擺佈了。想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還是別讓他得知為妙。 盧雲想想不錯,便也歎了口氣,道:「也罷,不問便不問,那他為何要見我?」 靈智道:「你能應驗他蔔出來的最後一卦。」 盧雲大吃一驚,反問道:「最後一卦?」 靈智淡淡的道:「他相信這場歷時十年的大戰,終會在你的手上結束。」 盧雲更吃驚了,慌道:「什麼?」 韋子壯咳道:「大師,拜託你少說兩句,別嚇跑他了。」 今夜入洞以來,韋子壯始終神神秘秘,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,八成有什麼事瞞著自己。 盧雲滿心疑惑,腳步便慢了下來,靈智便又安撫道:「盧大人放心吧,這位『祁郎中』並非什麼牛鬼蛇神。他之所以會給人稱為『郎中』,純是因為他是個大夫。」 盧雲愣道:「大夫?他……他不是熟知風水嗎?」 靈智微微一笑,道:「盧大人,醫理之上,還有一層道理,你曉得是什麼?」 盧雲茫然搖首,意示不知,靈智便自問自答了,含笑道:「命理。」 盧雲愕然道:「命理?」 靈智微笑道:「這位首領同知州一般,也都是聰明絕頂的人。他憑著一本經書入門,無師自通,練成了世上罕有的針灸術,熟知人身一切氣血循環。不過他看診時卻發現了一些奇事,有些病人看似給他治好了,可不久便即復發;有些病人看似沉屙難起,藥石惘然,誰知久而久之,卻能不藥而愈。於是他便懂了,原來醫理之上,還有一層道理。」 盧雲啊了一聲,道:「便是命理麼?」 靈智含笑道:「沒錯。人的壽算其實都已經註定好了。他們的生老病死都有一層因果,倘使參不破這層道理,縱使知其病症,竭心診療,至多只能醫一時,卻也不能醫一世,醫之何用?於是他便以醫理為根基,開始鑽研命理。」 盧雲聽出了興趣,忙道:「何謂命?」 靈智道:「命者,先天之性也,形於內為『氣』,形於外為『運』,氣衰而運衰,運衰而命竭,故良醫為人把脈,不只觀臟腑,查氣血,也往往趁機觀看病人的手相面相,以明其一生之榮枯。」 盧雲歎道:「大師所言,已是巫醫之道了。」 靈智微笑道:「殷商遠古之時,醫巫本為一家,何足為怪?」 盧雲飽讀經書,自知殷商時醫者必也占卜,故稱巫醫。這些人焚燒龜甲以測吉凶,漸漸才有日後的易經命理。他點了點頭,又道:「聽大師如此說來,此人醫術之精,莫非還強於青衣秀士了?」 靈智微笑道: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。青衣秀士的醫術是九華祖傳,僅能治一時之病。義勇人首領的針術卻更勝一籌,能治一世之患。」 「青衣秀士」便是今日怒蒼的總軍師,昔日他曾求道於九華,醫術精湛,天下無雙,誰知竟有人自稱本領強過了他?盧雲沉吟半晌,又道:「也罷,這命理又與風水何關?」 靈智道:「醫理之道,可測常人一時之榮枯;命理之道,可知凡人一世之吉凶;至於風水地理之道,則可察一家一姓、上下三代之興亡。」 盧雲哦了一聲,道:「這麼說來,風水便是最高的學問了?」 靈智搖頭道:「風水之上,尚有一理,便是天理。此理隱藏於星象之中,若能洞之察之,可測天下之動靜。」 盧雲微微一驚,方知這義勇人的首領非同小可,竟是上通天文,下知地理,無所不知,忙道:「如此說來,這人能預知天機了?」 靈智微笑道:「知州果然聰明。醫理治一時之疾,命理治一生之病,地理則能治五湖四海、山川百嶽之患,到得三者俱精之日,便能為天下把脈,此即太平之術也。」 命理、地理、天理,合稱「三元」。天下儒生所求無多,但盼處世以智、修身以仁、立心以勇,此為「三達」之境界。然而三達再高,探究的也只是君子立身的道理。是以道家羽士不以此為滿足,他們內觀命理所在,外觀五湖四海,到得至高境界,便能仰視星象,探究天機,從而找出「天地人」三元之法,號稱術數。 盧雲是孔門儒生,少語怪力亂神,思索半晌,卻又不置可否起來,道:「大師不是學佛之人麼?豈能談這些玄學命理?」 靈智笑了笑,欠身道:「知州責備的是。我輩學佛之人,種三世之因,求今世正果,本不該談這些術數。不過在下先天有個智慧障,故也沾了些旁門左道。」 佛法慈悲,只論後天修行,不信先天之命,盧雲雖是儒生,亦知其詳。靈智見他有些不以為然,便道:「知州本乃絕世之才,若有心探究天命,我願傾囊相授。」 盧雲早年在顧嗣源府上當書僮時,也曾一度動念求道。這番話若在他年輕時聽來,自當怦然心動。可此時人過中年,愛的怨的、悲的喜的,都不會再變了,他輕輕歎了口氣,道:「天命與夫子之道,不可得而聞也。」 靈智微笑道:「輪回六道,看似無常,實則有其恒常。知州本乃上智之人,難道不想探究自己的天命?」 盧雲搖頭道:「人而不仁,如禮何?人而不仁……縱知天命,又如何?」 這話脫自論語為政第二篇,意思是說一個人心裡若沒了善念,縱使衣冠楚楚、知書達禮,還不是個斯文敗類?盧雲以此明志,自也表明對天命的看法。 靈智聽他屢番推託,不由哈哈笑了:「孔子曾說:『君子三畏』,看來盧大人也如孔夫子一般,同樣畏知自己的天命了。」 聞得此言,盧雲全身震動,竟然答不出一個字來。一直以來,盧雲都不想回到京城,其實理由只有一個,他害怕得知自己的「天命」。 天命者,宿命也。千萬年來,世間萬物哪個不是強者生、弱者死,這「優勝劣敗」的至理,正是誰也逃不掉的宿命。即便強如「秦皇漢武」,若想成功立業,一匡天下,也得順著這條路來走。一旦背叛了這層至理,縱以孔夫子之賢、孟夫子之能,也要落得一事難成、抑鬱而終。是以孔夫子曾說:「君子三畏」。其中開宗明義的第一個恐懼,便是「畏天命」。孔子五十才知天命,當他得知此生宿命的一刻,稱作「仲尼泣麟」。七十長者,聞子路死於道,竟痛苦滂沱而若不自禁,感生不逢時,死不得所,悠悠亂世,吾心已孤,吾命將絕,這就是孔子最後的「天命」。天道無親,以強者為親。在這殘忍的人世間,連孔夫子也不禁落淚了,故而老子說:「柔弱者,生之徒」,佛家說:「轉世輪回」,各門各派都懂了上蒼的本意,卻只有儒生不懂。 幾千年來,他們既不懂順天應人之法,也說不出什麼轉世輪回的奧秘。他們不斷鼓舞自己的士氣,總說天下無道,他們便要「替天行道」,上天無心,他們便要「為天地立心」。然而逆天而為的下場,卻只有無語問蒼天。 念及顧嗣源之死,盧雲以袖掩面,淚水竟是奪眶而出。靈智猜到了他的心事,輕聲勸道:「盧大人,輪回六道,自有其因果,你若想闖出一番事業,便得順著上天的心意行事,知道麼?」 盧雲拭淚哽咽:「上天的心意?那是什麼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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