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20保衛京城 | 上頁 下頁
一三


  呂應裳抱著臭腳,發覺老婆又拿起了判官筆,不由疼道:「你……你幹啥戳我的腳!」謝嫣嫣罵道:「你到底在囉嗦什麼?平日要你管孩子的事,你都推三阻四的,一提起你們華山那些八百年前的無聊事,你便鬼迷心竅似的,你是給人施了妖法麼?」

  「對!」呂應裳豎起大拇指,贊道:「說你笨!你倒一點也不笨嘛!就是妖法!」說著趴到老婆身邊,細細解釋:「我跟你說哦,威靈子想了七天七夜,終於找到了輸給天隱的理由,因為天隱道人練了……」

  「啪」地一聲,呂應裳挨了一個大耳光,謝嫣嫣狠狠瞪了老公一眼,隨即轉向照壁,自管睡下了。呂應裳吃了一驚,這才發覺自己闖禍了,也是擔心一會兒要睡地板,忙抱住了老婆,哄弄道:「嫣嫣,別氣了,別氣了,一切都是妖法,都是妖法,全是妖法害的。」他嘴中哄哄,手上拍拍,心裡卻又陷入了沉思。

  確實是妖法,當年威靈子敗北,始終找不到情由。以招式而論,他強於天隱,以內功而論,他更不知勝過天隱千百倍,可他為何打不贏人家呢?追根究底,一切都是妖法。

  道家除了隱仙,丹鼎二宗之外,其實還有一個沒落已久的宗派,便是畫符抓鬼的「符錄派」。此派專以妖法害人,乃是仙家大敵。威靈子反復推敲後,便把情由告訴了同道。消息傳出,舉世譁然,萬沒想到堂堂的「丹鼎宗」,居然與妖道勾結了?於是大批好手絡繹上山,都在責問天隱為何偷學妖法。天隱笑岔了氣,以為遇上了瘋子,便將他們一一轟下山去。

  天隱的武功很強,強到無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。然而他看似贏個沒完,實則輸個不停。他贏得越快,他的武功越像妖法邪術,再也洗不清了。此後天下鳴鼓而攻之,轉來責問華山為何縱容門下,收容妖人?長老們明白天隱已是武林公敵,只能請他離山。然而天隱不肯走,誰能奈何他?此後數十年,他便一直隱居山后,直到過世前,他都沒有離開過一步。只是天隱再也不曾展露過武功了,因為沒人敢跟他打,非但如此,他也沒再說過一句話,因為沒人願意和他交談。

  身為天下人眼中的公敵,那種滋味只有天隱知道。他打敗了全天下,卻只能把自己囚禁在一間小茅屋裡,連個說話的人也找不著。臨終前他萬念俱灰,自知三達即將失傳,只能自己找來了一疊破紙,抱病畫下百幅圖形,隨即放聲大哭,力盡而死。這整整一百張謎也似的符咒,便是華山後世的無解之謎:「三達劍譜」。

  天隱看似從未輸過,其實也沒贏過。他的劍法超越了當代,空前未有,所以他一輩子找不到敵人,也交不到朋友,直到溘然長逝前,他也沒有傳人。身後百年,方有人找到他遺留的劍譜,然則為時已晚,天隱已死,世上再無人能破解三達。從此這些符咒變化為一個毒咒,它咒得華山後人焚膏繼晷,廢寢忘食,幾百年下來,那些走火入魔的,失心發瘋的,不知凡幾。

  想到這裡,呂應裳不覺嘆息了。什麼三達劍,三達人,智者,仁者,勇者,全都是愚者,當年「古夢翔」號稱百年奇才,卻硬生生給「仁劍」逼成了一個廢人。再看那資質千載難逢的「寧旺財」,小時候多快活,可臨得最後一關「勇劍」,不也把劍譜撕個稀爛,痛苦嚎啕?

  真是傻啊!呂應裳手上抱著老婆,不覺釋然了。看人生不過百年,最要緊的便是傳宗接代,多子多孫,若能身無分文的死在妓院裡,那才叫做不枉此生。想著想,呂應裳把褲子一脫,把老婆的裙子一扯,正要為父母盡孝,為國家盡忠,為百姓做榜樣,忽聽門外隱隱傳來呼吸聲,似有人在外窺視。呂應裳心下大怒,忍不住暴喝一聲:「得義!又來偷看爹娘了!難不成你真無恥麼?」

  正叫駡間,門外並無小孩逃跑之聲,卻來了一聲蒼老咳嗽。呂應裳更火了,索性起床怒駡:「師叔,師伯,你們兩個加起來八百歲了,怎地行徑還這般無聊!難不成你倆真是華山雙怪麼?」

  「若林,打擾了。」

  門外傳來老邁嗓音,自承身份道:「我是許南星。」

  呂應裳啊了一聲,這才曉得是紫雲軒的管家來了,忙穿上了褲子,慌道:「這麼晚還有事?可是國丈有事找我?」

  「不是國丈找你。」

  許南星咳了一聲,道:「是北直隸的總捕頭有請。」

  三更才過,總捕頭卻有事相商。呂應裳更納悶了,便與老婆對望一眼,又道:「總捕頭找我?可有什麼大事麼?」門外傳來咳嗽,許南星道:「詳情我也不清楚。反正差人在花廳等著,只說有急事要找玉清觀的長老,你快出去看看吧。」

  呂應裳累了整晚,好容易能與老婆溫存,自然不想出門,忙道:「許爺,你去找趙五師伯吧。我現下不管門裡的事情了。」

  門外傳來嘆息聲,只聽許南星道:「他睡了,喊都喊不醒。」

  玉清觀裡論資排輩,趙老五首推第一,奈何他年紀老邁,一旦睡下,雷也劈不醒。呂應裳情知如此,只得皺眉道:「那你去找雨楓吧,再不去找穎超也行,他倆才是拿主意的人。」

  「他倆出門去了!」門外傳來恨恨槌打聲:「若林!你到底出不出來?別老是拖拖拉拉的。」

  許南星不是尋常管家,而是身有功名的文人,想他執掌紫雲軒政務數十年,罵起人來自也凶得緊。呂應裳回頭去瞧床上,只見老婆一手枕著腦袋,一邊望著自己,棉被下隱隱透出一雙雪白大腿,當是在等浪子回頭了。

  前有狼,後有虎,老婆媚中帶煞,許南星笑裡藏刀,俱非善男信女。可憐呂應裳疲於奔命,只得摟了摟老婆的香肩,柔聲道:「先別睡啊。我先出去應付應付他,一會兒再來敷衍敷衍你。」

  都說「言為心聲」,此話一說,老婆咦了一聲,怒眼一翻,奮然坐起,呂應裳這才驚覺大事不好,霎時腳底抹油,急急開門遁逃了。

  子時過兩刻鐘,呂應裳一臉沒好氣,只管低頭急走,許南星見他愁眉不展,不覺訝道:「啊呀,又和老婆吵架啦?」

  呂應裳低頭呵暖氣,嘴上卻掛著一副苦笑。許南星責備道:「瞧你,明明討了個好老婆,還給你生了三個寶貝兒子,你還嫌什麼?這就叫人在福中不知福。」

  呂應裳斜了他一眼,先朝地下吐了口痰,道:「放你媽的心吧。對了,對了,你們找到瓊芳了麼?」

  許南星白了他一眼,道:「雨楓出門找了,至今還沒消息。」

  呂應裳本還等著訕訕吐痰,聽得此言,心下不由一凜,忙道:「搞什麼?少閣主又不見了?你們通報國丈了麼?」許南星搖頭道: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少閣主不是孩子了,她能照顧自己的。」

  聽得此言,呂應裳卻也點了點頭。看瓊芳早已是紫雲軒的少閣主了,不過離家幾天,算得什麼?若是把消息送到國丈那兒,反要鬧得雞飛狗跳。

  想起今晚府中生出的許多大事,呂應裳自也有些擔心,附耳便問:「我聽雨楓說了,國丈今晚對少閣主動了家法,是麼?」許南星歎道:「可不是麼?棒頭之下出孝子,國丈從年輕到老,向來吃這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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