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9王者之上 | 上頁 下頁
一一


  耳聽「啾啾」是個人名,阿秀更覺奇怪了。他急急來看,卻見那女子身穿釵裙,手上卻拿著一隻拂塵,卻不知是幹什麼來著的。阿秀滿心驚訝,低聲道:「這是誰啊?」華妹附耳道:「啾啾是咱們家的嬤嬤,平日專來服侍我娘梳頭。」

  阿秀喔了一聲,看伍伯母門下三個徒弟,除了今晚見過的翠杉,尚有海棠、明梅兩位,姊妹仨全是花樣年華,卻沒見過這位啾啾。他凝目打量,只見這女子雖有些年紀,一雙眸子卻是黑白分明,隱隱帶著幾分柔媚。不覺又想:「她們家的女人都好漂亮,連老嬤嬤也挺厲害。」

  正豔羨間,那「啾啾」已然來到跟前,自在那兒撿衽施禮。

  豔婷滿臉不耐,道:「行了,不過是去見個房總管,怎麼耗了一整晚?到底見著人了沒?」

  啾啾忙道:「見到了,見到了。婢女去了午門等他,只是他拉著婢女說東道西,這才耽擱了。」豔婷打斷了說話,嗔道:「行了,他不說有件大禮要送我麼?還記得帶回來吧?」啾啾不敢多言,忙從背上的包袱裡取了物事出來。豔婷接過一看,不覺大為愕然:「這……這算什麼?」

  豔婷手裡的「大禮」是件破衣裳,質料古邁,裁剪老舊,上頭還繡滿了「壽」字,宛然便是老太婆的入殮壽衣。眼看這禮如此重法,豔婷心下惱火,正要把衣裳一甩,啾啾慌道:「夫人別動氣,您仔細瞧,這上頭的壽字共有多少個?」

  壽字密密麻麻,少說有百來個,豔婷心下一凜,醒悟道:「這就是『百壽甲』麼?」啾啾松了口氣,道:「夫人明鑒,這就是天下無雙的『百壽甲』,號稱刀槍不入、水火不侵,乃是唐王府上的鎮府之寶。」

  豔婷聽她說得尊貴,這才來細細把玩那件衣甲。待見它材質堅韌,入手輕盈,這才面色稍緩,道:「這還像個樣子。房公公還跟你說了什麼?他可有提到立太子的事?」啾啾道:「這倒沒有。他說反正夫人和他是一條船上的,大家唇亡齒寒、同舟共濟,不必他說,您也會幫這個忙。」

  「什麼?」豔婷聽得此言,竟是大為錯愕:「我跟他唇亡齒寒了?他真這樣說?」

  啾啾見她又不痛快了,自是慌了手腳:「夫人,您……您又怎麼了?」豔婷恨恨地道:「這姓房的是什麼東西?他和咱們伍家有什麼交情了?不過送了件破爛衣甲過來,便想要我給他出死力。房老賊,你真把豔婷當鄉下人看啦?」拎起那件百壽甲,奮力往地下一甩,不忘踩上兩腳,以泄心頭之恨。

  那啾啾沒料到一言之失,竟爾鬧成這模樣,她不敢多勸,只俯身拾起寶甲,低聲道:「夫人,那……那這東西呢?婢女可要退回去?」

  「那倒不必。」豔婷氣消了,自把發稍一掠,淡然道:「這東西既然進了家門,那就留著吧。你一會兒先收到我衣櫃裡,我明早再拿給華妹穿。」眼看伍伯母如此英明,阿秀自是暗暗發笑:「這就叫肉包子打狗,有去無回吧。」

  豔婷說完了話,便要打道回府了。華妹心下慌張,自知她隨時都要到房裡視察,正待拉著阿秀逃命,娘親卻又停下腳來,道:「對了,我這兒還有件事,差點忘了跟你說。」

  眼看娘親又下動了,華妹自也不敢大肆奔逃,以免給發現行蹤。那啾啾頗見任勞任怨,耳聽新差事到來,便只欠身道:「夫人請吩咐。」

  豔婷道:「我有個舊識進京了,這兩日得請你替我招呼招呼。」

  聞得招呼二字,啾啾立時心領神會:「夫人放心,婢女這就去辦理。只不知點子身手如何?要帶多少人同去?」

  招呼兩字一語多關,可以送錢送糧,也可以白刀子進、紅刀子出,正要問自己該訂制多少口棺材,豔婷卻已掩嘴笑了。啾啾啊了一聲,忙道:「對不住、對不住,這位朋友是打西北老家來的吧?婢女可會錯意了。」

  豔婷出身甘陝,平日若有故舊來訪,多由西北老家遠道而來,她聽得啾啾的說話,卻是搖頭一笑,道:「那倒下是。我這朋友是山東人士。」聽得客人是打山東來的,啾啾雙目圓睜,眼中驚詫乍現,隨即寧定道:「原來是山東過來的,敢情又是鹽商來給夫人送禮了?」

  「那倒不是。」豔婷笑了一笑,道:「我這朋友既非高宮,也非巨賈,他是個賣面的。」華妹聽得是個賣面的來了,心下自感納悶,不知母親哪來的賣面親友。正猜想間,卻聽「啊」地一聲,那啾啾竟爾倒抽了一口冷氣,隨即腳步踉蹌,向後退開了兩步。

  眼見啾啾滿面駭然,那豔婷反而微微一笑,道:「你怎麼了?好似挺吃驚的?」那啾啾喘了喘氣,寒聲道:「夫人,您……您說得那賣面的,莫非便是……便是……」豔婷含笑道:「沒錯,我說的就是他,山東盧雲。」

  乍聞「盧雲」二字,這回倒輪阿秀睜大了眼,忖道:「怪了,怎又來了一個姓盧的?」

  今晚這個「盧」字炙手可熱,好似人人都要提上一提。看先前祟卿哥哥現身,叔叔便曾提及一個名字,好似也叫做「盧雲」,卻不知是否便是同一人?正猜想間,又聽豔婷笑了笑,道:「就是這姓盧的,都多少年了,我正愁你不認得他了哪。」

  那啾啾好似有些失魂落魄,她呆呆望著夫人,雙手卻負在背後,十指微動,不知在袖子裡撕著什麼東西。過得好半晌,方才伸出了左手擦汗,喘道:「夫……夫人……您這話不太對啊,這……這姓盧的不都死了十多年了?怎……怎又冒出來了?」

  「誰說他死了。」豔婷微微一笑,傲然道:「聽說這姓盧的福大命大,一沒摔死,二沒淹死,多年來一直藏在西南,等著重出江湖的一天。」啾啾愕然道:「這……這話是誰說的?可是……可是大掌櫃麼?」大掌櫃三字一出,豔婷立時閉目養神,冷冷地道:「錯了。大掌櫃便再神通廣大十倍,也未必知悉此事。」

  她俯身過去,微微一笑,附耳道:「老實跟你說吧,這消息是從三當家嘴裡套出來的。千真萬確,絕無虛言。」

  「三當家?」啾啾聽得這個名號,竟是驚呼失聲:「瓊國丈?」

  「噓!」豔婷秀眉緊蹙,急急提起了腳跟,自對著街心瞧了瞧。眼見夫人四處張望,那啾啾忙伸出了右手,將滿手碎紙扔到了地下,跟著舉腳撥動積雪,將紙屑掩蓋住了。

  正忙碌間,那豔婷已然回過頭來,責備道:「你小心些,如此大聲嚷嚷,可是怕人家聽不到麼?」夫人神色惱怒,啾啾忙來致歉:「對不住,婢子一時糊塗,沒曾留神……只是……只是這國丈平日足不出戶,怎會……怎會得知此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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