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8吾國吾民 | 上頁 下頁 |
三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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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爹!」小花花墜入爹爹懷裡,自是歡喜無限:「您可忙完了!」 眾官員看得目瞪口呆,卻聽一聲口令傳過,四大參謀登已排做了人牆,將無關閒人擋開了,以免上司受人打擾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只有三天是上元。伍定遠今夜終於放聲大笑起來,他擰了擰女兒的鼻頭,道:「小花花,你乖不乖啊?」 「爹……」小花花摟住了爹爹的頸子,歡容笑答:「我最乖乖啊。」 華妹柳眉俊目,雖只小小年紀,臉蛋卻已見柔美之態,伍定遠心下更覺愛憐,便望女兒的嫩頰吻了一記,胡渣戳來,卻又癢得她咯咯嬌笑。 伍定遠哈哈大笑,托起了小女兒的臀,讓她坐在臂膀上,上下秤了秤,微笑道:「一個年過下來,可又多了幾斤肉。」過年時暴飲暴食,大魚大肉,卻給爹爹察覺了。華妹臉色一變,忙道:「爹,你要說華妹長大了,不能說胖了。」 當時仕女體態崇尚纖瘦,越是富貴人家,越是文秀細弱。伍定遠聽得女兒愛美,忍不住大搖其頭,正色道:「怕什麼胖?能吃便是福!想咱們老家是西北軍戶出身,騎的是馬,扛的是刀,你別學那幫大戶小姐,這不吃,那不吃,裹個小腳嬌無力。那爹爹可不高興了!」 華妹嘟起了嘴,道:「爹爹只會說我,為何不先跟娘說去?」陡聽女兒頂撞,伍定遠皺了皺眉:「小孩兒頂什麼嘴!嗯?」聽得父親語氣轉嚴,華妹埋首入懷,小鼻子在衣襟上挨挨磨磨,硬是不依。 女兒撒嬌,爹爹便沒輒了。伍定遠望著愛女,忙輕拍著她的後背,柔聲道:「好了,好了,都是爹不好,爹不凶你了,嗯?」爹爹心裡憐意大盛,小花花卻還撅著嘴兒,模樣不快。伍定遠有心要逗女兒開心,便又安慰道:「好了,好了,小花花別難過……明兒下午便要開學了,你高不高興啊?」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,華妹聽得開學在即,卻是長歎一聲,自將腦袋枕在爹爹懷裡,再也不動了。 眼見女兒如此情狀,伍定遠不免歎了口氣,道:「崇華,爹爹小時雖想上學,卻是苦無去處,難得你有機緣讀書,自該發憤圖強,全心砥礪自己……想古人鑿壁借光、結髮懸樑……你雖是女孩兒,卻也不能妄自菲薄……」 大都督上朝時不喜說話,原來是把滿肚子的話憋回家裡來說了。華妹倚在爹爹懷裡,耳中聽聽,眼兒閉閉,似要熟睡了。正待輕輕打呼,鼻頭卻給擰了擰,聽得爹爹道:「行了,爹爹說完了。」華妹面露笑容,便又睜開了眼,正要說笑話給爹爹聽,忽又聽道:「『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』……下一句是什麼?」華妹哇地一聲,摟住爹爹的頸子,疊聲嬌喚:「爹爹討厭……討厭……」伍定遠哈哈大笑,他平日正經八百,來到女兒面前,卻如年輕了十歲。當下高高捧起了女兒,笑道:「小花花……爹的小花花,你乖不乖啊!」說著「嗯」、「吻你」幾聲,對著寶貝兒猛親。那胡渣子擦過嫩頰,只癢得華妹咯咯嬌笑,拼命閃避。 啾地一響,華妹實在癢得難受,便回香了爹爹一記。父女倆玩起了幼稚把戲,便聽對過紫藤樹下傳來幾聲嘻笑:「小花花,真傻瓜啊!」華妹面色發青,瞥眼去望樹下,驚見樹幹後躲了幾名學堂惡童,不住朝自己嘲笑指點,想來不懷好意。華妹滿臉羞紅,趕忙附耳道:「爹爹,你先放人家下來。好丟臉呢。」 伍定遠忙了一天,難得有機會抱著愛女,怎捨得放開?斜目望向樹下,鼻中噴了濁氣。 「嗯!」歷朝歷代的侯爺都很威猛,伍定遠當然也不例外,龍鼻噴猛氣,只嚇得眾小童拔腿直奔,聽得啊呀一聲,竟有人摔跤了。 華妹定眼去看,一名首惡摔在地下,瞧他約莫十歲年紀,前額綁了條玉珮緞子,左手提了柄關刀形狀的大燈籠,另還背了只包袱,正是楊家小少爺現身了。 華妹氣憤難平,想起小花花外號從此洩漏,忙道:「阿秀,你敢偷聽我和爹爹說話?你聽到了什麼?」阿秀乾笑道:「沒……沒有啊,什麼水蛙青蛙,吃甜瓜……」 「不是水窪青蛙,是小花花。」在女兒的羞嚷中,小花花的爹來了,他將阿秀一把提起,森然威嚴道:「怎麼?你找我女兒有事?」小花花的爹十分可怕,隨時能讓人腦袋開花,阿秀自是一臉苦態,雙手死抱著包袱,乾笑道:「沒事、沒事、剛巧路過貴寶地……」 伍定遠見他眼皮猛眨,雙手卻死抓著包袱,想來裡頭藏了犯禁物事,便微笑道:「阿秀啊,你這包袱瞧來挺稀奇的,可以借伍伯伯瞧瞧麼?」聽得伯伯來搜,阿秀卻似不怕了,一時坦然而笑:「行啊,裡頭都是書本子呢。」說著解開包袱,摸出了十來本簿本,其右歪歪斜斜寫了一行醜字,見是「小塾生楊神秀」,此外還有本厚舊大冊子,竟是本紀年譜。 伍定遠奇道:「小子,居然還帶了紀年譜?這般勤奮向學啊?」阿秀笑道:「是啊,春秋史記,公羊母羊,我都愛讀呢!」紀年譜厚舊沉重,專載前朝往事,卻不知阿秀小小年紀,卻何以關心起千古春秋?伍定遠不動聲色,拿起了紀年譜抖一抖,果然書頁鬆開,便墜出了一本小小冊子。 小冊子巴掌大小,易於攜帶隱藏,裡頭卻寫了什麼東西呢?伍定遠正想翻看,阿秀卻大叫一聲,急急飛撲來搶。伍定遠將他夾在腋下,一手提包袱,一手翻秘笈,隨意翻到一頁,低聲讀道: 「看官們有所不知……北方男女,生得是長大倜儻,容易知事,況且這些騷韃子幹事不瞞兒女,是以這兩個孩子不過小小年紀,卻早已看得慣熟了……」 伍定遠臉上一紅,反面去看書背,見是本新刻名作,「金海陵縱欲身亡」。撇眼去看女兒,看這小女孩兒兀自一臉茫然,料來沒聽懂說話。 眼見阿秀的包袱如此神妙,必還藏有其他寶藏。伍定遠先將禁書望懷裡一揣,預備深夜時細細研讀,又朝包袱裡翻查,這會兒果然搜出了一瓶酒,反手來看酒瓶,見是「極品良汾二鍋頭」,另還貼了禦貢封條。另還有一大包鹵菜點心,想來是要下酒之用。 所有犯禁物事一應俱全了,酒是好酒,書是好書,伍定遠見收穫頗豐,便將阿秀倒吊而起,鐵手揮出,狠狠揍了五下屁股。顧不得阿秀還在哭著,早已拔開木塞,聞得醇香撲鼻而來,登時大口來灌,真比土匪還兇狠三分了。 都說饑寒起盜心,一個人飽暖之後,難免要想起老婆。伍定遠喝了幾口醇酒,嚼了幾塊牛肉,便已想起了豔婷。他抱起了女兒,笑道:「你娘呢?怎沒瞧見人?」 華妹聞到爹爹嘴中的酒味,自是掩鼻轉頭,還不及來答,卻聽身旁傳來一個柔媚嗓音:「老爺……皇上傳召夫人,要她陪著一塊兒賞燈呢。」來人口音頗為陌生,伍定遠便與阿秀一齊轉過頭去,驚見對面站了一位漂亮姑娘,十七八歲年紀,正朝著大都督盈盈下拜。 「你……」伍定遠大為驚訝:「是誰?」 「老爺健忘了。」美丫鬟含笑起身,媚聲道:「我是翠杉啊。」 翠衫?幹啥的?伍定遠呆了半晌,只得望向女兒,目帶問色。眼見爹爹裝儍,華妹附耳嘆息:「爹又來了,娘中秋時不是說要回九華山收幾個弟子麼?翠杉便是那時來的啊。」 都督的夫人身為九華掌門,向來愛收丫鬟當徒弟。十年下來,前前後後養了兩個,大的是「海棠」,小的叫「明梅」,人人名兒都帶個「木」字邊,倒也好記。只不知何時又來了個「翠杉」,卻不曉得她有啥來歷。眼見那少女含笑瞅著自己,神態極為友善,伍定遠心下還是忌諱,只點了點頭,道:「翠花……是吧?」 「翠杉!木字邊的杉!」丫鬟小嘴微扁,像是不高興了。伍定遠愕然道:「是,翠杉,翠杉,瞧我這記性……」正蒙混間,那翠杉卻伸手過來,便要替老爺折疊衣領。伍定遠心下一驚,二話不說,便將女兒高高捧起,隔到兩人之間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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