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8吾國吾民 | 上頁 下頁 |
| 一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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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交頭貼耳一陣,眼見眾將都在等候,便也各自住口了。伍定遠將本子上下整齊了,又問鞏志道:「你的本子呢?」鞏志搖了搖頭,卻是無本送呈。岑焱訝道:「鞏爺,夫人上回不是吩咐過你,要你添些新兵器回來麼?你都沒交辦下去啊?」鞏志聽得此言,卻只搖了搖頭,一言不發。 伍定遠眉心微蹙,一支軍隊要能出征,一須糧餉、二須用人,三則須馬匹兵械,缺一不可。看鞏志是鑄鐵山莊首徒,若要採買兵器,自是熟門熟路,可這幾年每不見他貢獻所學,多少有些可惜了。他搖了搖頭,道:「來人,奉印。」 號令一出,鞏志身為「掌印官」,便從腰間解下軍印,替上司沾上了印泥,恭恭敬敬地送了過去。一旁岑焱、燕烽則搬來了茶几。只見伍定遠坐在凳子上,將厚厚的帳本疊整了,跟著「轟」、「轟」連響,官印奮然蓋落,本子上現出了一個又一個大紅方塊,見是: 「奉天翊運推誠武臣 一等精忠威武侯 佩五軍大都督令 統西北掃逆軍走馬符 伍定遠 世鐵券 此印」 看大印上一共二十九個字,雖說讓人眼花撩亂,可每個字卻大有來歷。眾參謀一旁看著,心裡自是暗暗稱羨。 先看最顯眼的兩個軍職,一個是「五軍大都督」,一個是「西北掃逆兵馬統帥」,前者是常設軍職,後者是臨編流官,二者職權雖大,卻非世襲,任滿俱要繳符卸職。不過那「一等威武侯」卻不同,這個榮銜會跟著伍定遠一輩子,直到他死。那「世鐵券」更能為他庇蔭子孫,日後妻兒入衙賜坐,見親王郡王不拜,全仗此券之功。只是眾人心知肚明,這「大都督」雖好、「世鐵券」雖妙,但要與大印開頭的八個字相比,卻也要為之黯然失色。 「奉天翊運推誠武臣」,印裡所有榮銜全數加總,卻也抵不上這八個字,這是「特功」。仗此功勳,伍定遠六十歲那年會被進國公、加太保,死後更要擁有諡號。這不是尋常武將拿得到的,以當年秦霸先,柳昂天的赫赫戰功,卻也不曾得此殊榮。 按本朝功等,第一等特功是「開國輔運推誠武臣」,唯追隨太祖開國者方得賜號。次為「奉天靖難宣力武臣」,唯於靖難內戰效力者方譽之。再次則為伍定遠的「奉天翊運推誠武臣」,專賞救駕有功者。這點明瞭「威武侯」不是一般武將,他參加過保皇之戰。 破突厥,打匈奴、滅蒙古……縱使打遍天下、南征北討,所立的功勞卻萬萬比不上這一戰。只因「特功」事涉正統更迭,皇權歸屬,所以在天子心中,方才顯得彌足珍貴。 眾人滿心感佩,正要圍攏說話,卻聽殿外腳步惶惶,聽得一個尖銳嗓音喊道:「爵爺!爵爺!您在這兒麼?」 來人呼喊急切,仿彿發生了大事,眾人微微一愣,回頭去望,見得殿上奔入了一名男子,看他滿頭華髮,卻無一根鬍鬚,正是一名太監到來。鞏志心下一凜,忙示意眾參謀下拜見禮,同聲道:「參見房總管!」 物換星移,十年過後,東廠總管也換人做了。這位正是後宮第一紅人,秉筆太監房總管。此人深得帝后倚重,乍然到來,自惹得殿上眾人跪了一地。可一片恭敬中,伍定遠卻只雙手抱胸,兀自坐在凳子上,不曾起身相迎。 本朝武人首腦神態侮慢,房總管卻是不以為意,只是哈哈笑道:「爵爺!咱家跑了好些個地方,可總算找著您了!」正要搶近說話,伍定遠卻低下頭去,使了個眼色。眾參謀懂得他的心事,趕忙起身迎上,將房總管擋下了。 年輕時官小職卑,鞠躬似家常,磕頭是便飯,如今伍爵爺年紀長了,他已經不愛應酬了,遇得官場交際,自有下屬代辦。尋常人若想找他買賣軍械,拉攏交情,多是白費氣力。 房總管卻不管這許多,一時大剌剌奔來,打算直搗黃龍。岑焱是掌糧官,忙擋到了駕前,拿出了數饅頭的功夫,軟磨道:「哎呀,哎呀,總管大人別那麼急呀,咱倆好久不見了,您可跟岑焱說幾句話呀。」掌糧官擋路,房公公兩手伸出,拉饅頭似的扯住了岑焱的面頰,道:「岑演!岑演!改了名兒不換性啊!還是這醜怪樣子。」說著加力揉起了麵團,詛咒道:「死吧,快給秦仲海打死吧!」 秦仲海三字本是忌諱,房總管卻是想說就說,足見其人頗具權勢,無忌人言。房總管哼了幾聲,正要一耳光轟落,卻聽岑焱拍起了馬屁:「哎啊公公呀,岑焱當然醜了,我要有您一半標緻,那這輩子可受用無窮了。」這話雖然有些輕薄,卻也敲中了公公的要害,看那「房總管」頭髮全白了,可一張臉蛋卻是膚色晶瑩,不知吃了什麼靈丹妙藥。果然千穿萬穿,馬屁不穿,那房總管聽得馬屁,嘴角總算泛起了笑:「啐,算你還長眼,曉得公公漂亮。」 啪地一聲,岑焱還是挨了個小耳光,自給扔到一旁去了。房總管正待上前,聽得軍靴踏地之聲響起,面前卻來了一名青年,鏢槍也似的擋住了路,卻是燕烽來了。聽他朗聲道:「啟稟總管!我家爵爺今夜不洽公,敢問您有何要事?待卑職過去稟報一聲!」 「掌旗官」來了,正統軍裡全是刀疤漢,卻難得有一位唇紅齒白的小生。看這燕烽是武舉榜眼,卻生得相貌堂堂,兼使得一手好槍,便給人昵稱為「小趙雲」,算是四大參謀裡最漂亮的一位。房總管雙目一亮,笑道:「烽兒,我的烽兒,我的小四火,唉,看你可從襄陽平安回來了。老天保佑,老天保佑。」說著不再去尋伍定遠,只一把握住燕烽的雙手,滿面愛憐。 燕烽意外使出美人計,居然勾住了房總管,一時又驚又怕,偏又走脫不得,驚怒交迸之下,雙頰發紅發熱,宛如兩隻蘋果般羞羞可愛。房總管越看越是歡喜,竟然歎了口氣,道:「瞧你……可又瘦了,這伍爵爺真是小氣,卻是怎麼喂你的?」說著動手動腳,似想查查燕烽少了幾斤肉。 東廠總管不是小位子。若把官員分作內外,這秉筆太監便算內官之首,地位足比宰輔,是以昔時劉敬手握東廠,便足與江充、柳昂天鼎足而三。可十年過去了,椅子沒變,上頭的屁股換了,卻成了老鴇龜公的面貌,只把岑焱看得低頭竊笑。那燕烽則是漲紅了臉,一時掙脫也不是,不掙也不是,只得活生生給吃了便宜豆腐。 正想湊上香吻,卻聽一聲咳嗽,面前來了一張扁方臉,道:「房總管,卑職鞏志,給您老人家拜晚年了。」掌印官來了,看這鞏志身材壯碩,其貌不揚,一張臉好似伍定遠的親兄弟,既扁又方,上頭還生了不少麻子,見得如此醜樣,房總管一時興致全消,只冷冷地道:「是鞏志啊,你老兄什麼時候才壯烈成仁啊?公公老早給你準備奠儀了,真想早些付給你啊!」 耳聽房公公言語漸漸無禮,下屬無一招架得住。伍定遠搖了搖頭,當下緩緩起身。 大都督來了,他雙肩開闊,身高九尺,不過稍稍提膝而起,便聽「啪啪」兩聲,燕烽、岑焱二人軍靴重重踏地,肅然轉向。其餘參謀無須號令,也已各站其位,將他裹在中心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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