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5鎮國鐵衛 | 上頁 下頁 |
| 四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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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衣人淡淡地道:「我是你的同伴。」胡媚兒淚如雨下,已然軟倒在地,哽咽道:「同伴……」 黑衣人緩緩起身,將衣袖撕開了,霎時露出一隻孤鴻烙印,聽他靜靜地道:「胡姑娘,來吧,帶著玉璽,隨我回去無邊地獄,去見你的新主人。」 「新主人?那江大人他……他……」胡媚兒全身發抖,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。眼前的老者雖然看不清臉面,說話聲中卻有一種無形的勸慰之力,形勢已成,萬難反抗,除了投靠新權貴一途,別無法子活命。正要含淚答應,陡然間,那小嬰兒竟然呱呱地大哭起來。 胡媚兒腦中電光雷閃,想到盧雲對自己的信任,不由尖叫道:「我不要主人!我不要主人!走開!別煩我!」 只發瘋般撲了出去。那黑衣人抓著嬰兒,側身閃過,歎道:「識時務者為俊傑,你難道不知這個道理麼?」說話間手按劍柄,旋即要拔劍出鞘,料來胡媚兒必定凶多吉少。 正在此時,車蓬外傳來一聲大叫:「誰在裡面!」跟著劍光閃動,車篷的帆布竟給這劍斬裂,不旋踵,一名青年飛入車中,正是盧雲。他手腕顫動,劍豹使出,十來道劍光反射而出,照得滿車生輝。那黑衣老人吃了一驚,慌道:「六師弟?」 盧雲大喝一聲,趁著他心神略分,腳下掃出「旋風腿」,正是陸孤瞻所授的「無雙連拳」。那黑衣老人沒料到他會化劍為拳,慌忙向後急閃。陡然間盧雲進步插掌,身子赫地向前一擠一靠,左手已然拿住嬰兒,肩頭重重向前一撞,怒吼道:「破!」那黑衣老人沉力在胸,硬接他驚天動地的一撞,砰地一聲響,身子如紙鳶般向後飄出。但見他半空扭腰,複又墜下地來,此人竟是敗而不亂,極有大將之風。 盧雲稍一試招,便得奇效,看那「昆侖劍法」融入「無雙連拳」,拳掌內勁無所不用,頗見融會貫通,果然無愧這一個月來的苦練修行。盧雲占得上風,便要追殺出去,忽然臂膀一緊,回眼去望,只見胡媚兒拉住了自己,垂淚道:「別追了,他們人很多,你一個人打不完的。」 盧雲見她頹喪黯然,不由慌道:「傷到哪兒了?」胡媚兒低垂柳眉,搖頭不語,過得許久,只見她自行止了淚水,容情變得十分僵硬。盧雲正要再問,那胡媚兒竟已自行跳到了前座,輕提韁繩,一聲嬌叱,自行駕車前行。 深夜之間,胡媚兒一語不發,僅在駕車趕路。幾次問話,她都不加理會,好似那黑衣人驚嚇了她。盧雲望著她的背影,不由低聲嘆息。他與胡媚兒相處日久,已知這魔女看似兇暴,其實大半時是裝出來的,內裡不知何故,很是自卑。回思她哭泣時的柔弱,一時更感憐憫。 他閉目凝思,方才共有兩名黑衣人前來夾擊,第一個是餌,用意只在引他離開,第二個才是正角兒。這兩人的身法十分精強,适才若非醒覺得快,怕真中了聲東擊西之策。盧雲陡遇強敵,心裡不由煩躁起來,車裡的嬰孩,駕座上的胡媚兒,生死安危全壓在自己肩上,眼前並無退路,這趟旅程是否能平安渡過,端看自己的武功造詣。生死造化,命數安危,一切全在劍上。 盧雲靜坐車中,聽著木輪陣陣滾動。他滿心煩亂,無助之間,又從懷中取出那本劍經。他打著了火折,翻到了最後幾頁,低聲默念:「恨人所以得仁,無愛者必不怨……遂舍善惡之心,得稱劍神。」他這些時日按著經書所載運氣練功,只感頭緒紛紛,卻都不得其門而入。盧雲闔上經書,雙掌合十,心道:「卓掌門,請你大發善心,保佑我練成神劍,救下這些無辜性命。」遠處寒鴉啼鳴,聽來仿佛是卓淩昭的高傲笑聲,正自取笑軟弱的自己。盧雲躺在車中,一時翻來覆去,心中極感無奈。 連著一月趕路,都由盧雲駕車,難得落個清閒,慢慢已是半睡半醒。約莫過了一個時辰,天光微亮,已在黎明時分,聽得馬嘶聲響,大車緩緩停了下來。盧雲睜開了眼,探頭望外,四下環山,眼前卻有一座吊橋,黑夜間望來頗為狹長,卻不知通往何處。 盧雲揉了揉眼,問道:「咱們到了麼?」 只聽胡媚兒低聲嘆息,點了點頭。盧雲見她面色黯淡,當下翻開車簾,躍到了前座,問道:「怎麼不走了?」 胡媚兒苦笑一聲,幽幽說道:「盧雲,你把孩子留下來以後,就會離開了,對不對?」盧雲咳了一聲,道:「在下還要回北京一趟,您是知道的。」 胡媚兒微微苦笑,道:「我知道……我當然知道……」她掩住了臉,不住飲淚,哭道:「那個黑衣人說得沒錯,我本就是個人盡可夫、低三下四的妓女,原就不該有癡心妄想,更不該指望自己變回一個清白好姑娘,不過……不過……我要你明白……」她仰頭望著盧雲,臉上現出毅然神情,拭淚道:「總有一天,我會讓你一輩子記得我的好處,再也忘不掉我。」 黎明天光,胡媚兒面上滿是淚水,這妖女望來竟是如此深情柔弱。盧雲見了她的神色,不由心頭大震,他伸手出去,回握胡媚兒的素手,道:「胡姑娘,不用等到那一天……」他躍下車去,俊目回望,頷首道:「我這輩子已經忘不掉你了。」胡媚兒櫻嘴微張,滿心驚詫,慢慢嘴角泛起了笑容,道:「你……你是說真的?」 盧雲把她抱下車來,微笑道:「別胡思亂想了。咱們這就去你家,你那傳言中的姨媽,在下可是耳聞已久,今日得去拜見一番。」胡媚兒給他抱在手上,登時破涕為笑,道:「我……我真的有姨媽,我可沒騙你……」 這兩人來歷相差十萬八千里,一個是自命剛正的孔家門生,一個卻是人人不恥的妖淫魔女,兩人如此溫言軟語,當真是罕見至極的怪事。一個月前,若有人把今日情狀告知這兩人,必被斥為無稽之談,只是此時兩人含笑相對,卻覺得再自然不過,竟沒一分一毫的突兀。 兩人並肩同行,來到吊橋之前,那橋頗見狹窄,長寬僅容一人通行。盧雲藉著天光探看峽谷,只見腳下懸空,高達百丈,谷底波濤翻騰,卻是一條大水,想來便是那白水河了。 胡媚兒微笑道:「你瞧這橋的模樣,可像奈何橋?」盧雲問道:「你家鄉便在對岸?」胡媚兒嗯了一聲,道:「我爹娘都不在了,家裡還有四個姊妹,她們性子不像我這般兇狠,可卻比我美多了。」她看了盧雲一眼,眼見他一幅誤闖盤絲洞的高僧模樣,忍不住笑道:「算了,本想勸你大小通吃,看你木頭一根,說了也是白說。」 兩人跨步上橋,那木橋嘎地一聲,上下晃蕩不休,頗見老舊,看這年久失修的模樣,想來地方官員必不曾撥款修繕。盧雲問道:「你是幾歲離鄉的,能說說麼?」胡媚兒望著吊橋對面的村落,道:「我十八歲離家,至今已有十三年了。這還是第一次回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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