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5鎮國鐵衛 | 上頁 下頁
三八


  盧雲生氣了,裝得十分儼然,道:「一備束修,二備禮儀,三得瞧你的資質了。」

  盧雲天資過人,下筆能得蓋世文章,聰明悟性遠勝常人百倍,當年揚州書房一場苦讀,加上陸孤瞻從旁點撥,竟從武當掌門元清贈給顧嗣源的養生經書中悟出一套心法,雖不比天訣的精嚴,也不比火貪內力的剛猛,但以綿密細緻而論,卻如武當心法一般,頗有獨到之處。若要以「無絕心法」為根基,搭配昆侖一十二套劍招,想來武功必能倍進。

  胡媚兒本想盧雲呆頭書生一個,武功自然有限,卻沒料到他還有這手壓箱底的功夫,忙道:「我練不練不打緊,倒是你這幾日趕緊用功,要是遇上了追兵,臨危抱佛腳,總勝過給人宰割。」盧雲想起薩魔、高天將等人的武功,自也連連稱是。

  貴州距北京七千六百餘裡,距南京也有四千二百里,路程頗為遙遠,加上兩人身懷玉璽,那孩子的身分又頗為特殊,路上自是加倍小心,夜間只在野外露宿,從不駕車入城。便要買些食糧用品,也多由胡媚兒喬裝入城,絕不犯險。也是風聲太緊,盧雲中間雖然寫了兩次家書,卻都托不到人送出,唯有把孩子安頓後,自己親返京城,方能再見顧倩兮一面。

  兩人相處日久,作息都在車上,彼此慢慢也脫了生份,路上興起,那胡媚兒便把家鄉事說了,方知這魔女並非漢家女郎,而是邊民苗女。盧雲倒也不吃驚,想那貴州地屬蠻荒,共領七十六處「長官司」,設宣慰使司管轄,胡媚兒既是貴州人士,嗓音既嗲且柔,本就像極了苗女鄉音,待聽她自承身世,自也不感訝異。

  路上一得空,盧雲便是練劍不墜。大難臨頭,自保尚且不暇,自當練武強身,盧雲便痛下苦功鑽研,把十二路劍法當成文章般考究研讀。他這幾年都在考試做官,武功多少擱下,與伍定遠、秦仲海、楊肅觀等人相較,自是有所不如,但好容易得了「劍經」啟發,真正有了名師指點,劍法自是一日千里。那胡媚兒閑來無事,更常陪著試招。有時盧雲得空,自也點撥她一些內功呼吸之法,只是這等煉氣打坐之事急也急不來,也非一日所能竟功,尤其盧雲所習的內功屬道家一路,那「忘我無心」、「存意不存念」等口訣更須定性耐力,與胡媚兒潑辣刁蠻的性子大大不合,想來她慢慢習練,日後必有所悟。

  路行越遠,慢慢已至川中,這夜來到成都一帶,兩人又在荒郊歇息。天候寒冷,營火熊熊,胡媚兒坐在火堆旁休憩,眼看盧雲一招「劍豹」使去,內力灌注,「雲夢澤」光芒閃耀,須臾之間連出一十三劍,火光映照之下,有如火樹銀花,登讓胡媚兒花容失色。

  胡媚兒暗暗詫異,本想盧雲匆匆學招、臨陣磨槍,又無高手在旁點撥,進境必然有限,豈料這人悟性如此驚人,靠得這本經書的引發,武功竟有驚天動地的轉變。她心下頗感駭然,砸舌道:「我現下要是和你打架,怕要打你不過了。」盧雲微笑道:「這劍豹其實不難練,腕力大小尚在其次,要旨僅在你全身如何發力。」胡媚兒喜道:「不難練?那你可以教我麼?」

  盧雲頷首微笑,遞過長劍,自站胡媚兒身旁,演招道:「你現下意守丹田,含胸拔背,身子略向後仰,左腿彎曲,右腳蹬直,右掌內旋並由前向上,左手出劍訣,向身後掄臂……」

  胡媚兒聽得耳中發癢,慌道:「慢點、慢點,一樣樣來。」她照樣學式,擺出了當年莫淩山的架式,又道:「然後呢?」盧雲又道:「再來功夫就在手腕了,腕走金四路,行一進三退二進五,似我這般擺動……」說著手腕上抖下翻、左轉右屈,如靈蛇般旋繞擺動,又道:「先記口訣,再記劍招,記好了麼?」

  胡媚兒聽得方寸嚴謹,不由慌了手腳,咋舌道:「這許多步伐手勢,要人怎麼記得全?」她自來練眼力、扔飛針、使拂塵,全以苦功勤練,加上師傳機關奇妙,這才得以行走江湖。哪知頭一回練劍,便遇上一大套文謅謅的口訣。盧雲握著她的右腕,在她耳邊道:「昆侖傲視天下,靠得便是這許多特異法門。你只要學得全了,日後便算遇上薩魔這幫賊人,也有抵禦之道。」

  胡媚兒聽他口氣嚴峻,好似在教誨徒弟一般,忍不住心中一動。此時盧雲緊靠在她的身後,兩人身子相依偎,胡媚兒只覺他的胸膛寬闊,頗為暖和,她雪白的頸子後仰,膩聲喚道:「師父。」說著掩住嘴角,嘻嘻地笑了起來。

  盧雲皺眉道:「練武須得專心守志,莫要任意言動。」他伸手扶住胡媚兒的纖腰,沉聲又道:「你腕力不足,更須含胸拔背,這才借得到腰力。」他放開了胡媚兒,行到她面前,手腕再次繞擺轉動,道:「這就是金四路,劍豹另有木三路、土五路、水二路等五局,兩兩相加,三三相加,便得不同招式。倘若一口氣走完金木水火土五路劍招,能得八八六十四劍。當年卓淩昭決戰甯不凡,便曾以此招驚動天下,那時我一旁看著……」

  他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篇,回首朝胡媚兒望去,卻見這魔女早已放下了長劍,嘴角含笑,只在凝望自己。盧雲道:「記好金四路了麼?」胡媚兒把劍柄交給盧雲,微笑道:「我笨,怎麼也記不全,你再使一次給我瞧。」

  胡媚兒一向高傲兇狠,什麼時候自承愚昧?盧雲搖了搖頭,不知她何以轉性,自行接過了劍柄,快劍出手,刷刷連響,劍豹光華照耀,快若閃電,竟頗有當年莫淩山的架式,想來功力日深,說不定追得上卓淩昭了。盧雲要把劍柄交給胡媚兒,卻見這女子已然坐回車上,臉上笑吟吟地,自在逗弄嬰兒。

  盧雲走了過去,茫然道:「你怎麼了?不練了麼?」胡媚兒好似倦了,竟然毫無興致,她含笑凝視著嬰孩,過得半晌,忽道:「盧雲,這孩子一直沒有名字,咱們替他取個名兒吧。」

  這嬰孩乃是柳昂天的小公子,照著俗例,滿月酒宴裡便要替他取名。只是大難忽起,這些時日眾人顛沛流離,始終沒給他取名。盧雲沉吟半晌,腦中閃過了無數名號,有文有武,或聖或賢,他正要一一說出,猛聽那嬰兒哈嗤一聲,打了個噴嚏,胡媚兒拍手笑道:「阿嗅!阿嗅!咱們就叫你阿秀!」

  那嬰兒聽了阿秀,登時又哈嗤哈嗤幾聲,滿臉鼻涕,算是回應了。盧雲滿腦子術數嘉言、天文地理,卻比不上一個噴嚏,只得苦笑道:「也罷,阿秀便阿秀,只是不免秀氣了點。」胡媚兒笑道:「你知道那個楊肅觀的乳名是什麼?叫做觀觀哪,那才更是秀氣。」

  盧雲回想京城往事,不覺歎了口氣,頷首道:「我再贈給這孩子一個字兒,便是神。他處境堪虞,卻始終化險為夷,有如神助。咱們以後便喚他神秀。」胡媚兒喜道:「神秀,柳神秀,這名兒不壞。」說著對那嬰兒笑道:「神秀,胡阿姨喚你了。」

  那嬰兒一臉茫然,看了胡媚兒一眼,小嘴啊了啊,打了個哈欠,自管入睡了。胡媚兒笑道:「這孩子好生疲懶,柳大都督小時候是這個模樣麼?」她笑了笑,跳下車來,竟是一臉喜悅,向盧雲道:「盧夫子,盧先生,您劍法練好了麼?」

  盧雲聽她以「盧夫子」三字相稱,忽地精神一振,當年孩提志向,便是拿著教鞭毒打壞孩子。想著想,忽然神色儼然起來,拿起長劍,當作教鞭揮了揮,道:「昆侖劍法博大精深,不過習成區區劍豹,豈能自稱盡練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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