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5鎮國鐵衛 | 上頁 下頁
三四


  胡媚兒低頭不動,只細細回思盧雲的舉止,她行遍江湖,年前毒死張之越,殘害過郝震湘,不知與多少男子漢交過手,可卻沒見過這般奇怪的男子。這人說勇不勇,說怯不怯,先前與薩魔激戰,雖死不降,可現下卻像只喪家之犬,連番求懇自己,此人用意奇怪,讓人猜想不透。

  她冷眼望著嬰兒,只哼了一聲,暗忖:「這小鬼是柳昂天的種,真可怪了,這姓盧的既和秦仲海那魔頭親近,卻怎地不把孩子留在怒蒼山?卻要下山來東奔西跑?」瞧著瞧,忽然看到那嬰兒頭上的刀痕,想到盧雲額上也有一記同樣的刀傷,心下登時了然:「我可傻了,秦仲海那魔頭何等厲害,怎會為了一個孩子和朝廷無端開戰?管他盧雲多大面子,八成是不肯收了。」她暗暗冷笑,心道:「世上的傻子畢竟不多,姓盧的既瘋又傻,白癡也似。看這幫瘋子再多幾個,歪路都給他們走直了。」她嘴角斜起,冷笑中胡罵一氣,無聊間伸了個懶腰,心道:「姓盧的傢伙真慢,不過去捕只小鳥來烤,怎地這麼久?」她纖腰後仰,雙臂伸直,正要發出哈欠,忽然間靈光閃動,忍不住站起身來,慘叫道:「完了!完了!這幫無情無義的男人哪能有什麼好心,好啊!姓盧的傢伙把孩子扔給我,自己逃走了!」

  幾個時辰前冷眼旁觀,只見這位狀元大人百般無奈,偷偷將那嬰兒送入客店,只盼好心人將那孩子抱走。那時胡媚兒看到眼裡,眼眶兒都紅了。本想盧雲是個好人,哪知世間男子最是涼薄,一看她還有點良心,立時把這個嬰兒扔了下來,他卻獨自逃之夭夭。胡媚兒自知墜入爛攤,自己若想脫身,唯有忍心扔下這無辜孩子。她聽著洞外淅瀝瀝的雨聲,想來此刻盧雲早已逃回天水,說不定還已雇了車,正在返京路上熱呼呼地睡著。胡媚兒越想越怒,霎時尖叫道:「盧雲!」

  忽聽走道外傳來腳步聲,盧雲那捲舌官話響了起來:「姑娘何事吩咐?在下這裡聽著。」胡媚兒斜目望去,面前一個高大男子滿身雨水,手上提了兩隻死兔,正自緩緩入屋。胡媚兒臉上一紅,自知錯怪了他。她呸了幾呸,整理了衣衫,站起身來,喝道:「拿來,我來燒烤。」

  盧雲搖頭道:「不勞姑娘,吾少也賤,故多能鄙事。吃飯打雜之事,在下最是詳熟。」胡媚兒聽不懂他說些什麼,冷眼旁觀中,但見盧雲在灶下掏掏摸摸,居然找出了兩隻破瓦盆,他從洞外接來滿滿一盆水,自行剝皮生火,便要烤食。

  此時已在深夜,天黑雨大,料來敵人不易察覺炊煙。盧雲便燒烤起來,不多時,香氣四溢,盧雲便取出「雲夢澤」,切了盆香噴噴的燒肉,另又燒了幾隻肥大菇覃。胡媚兒見他拿著寶劍切兔,不免有些突兀,正想出言取笑,忽又想起藥鋪裡的那場打鬥,忙問道:「喂!你怎麼會使昆侖劍法?」

  盧雲忙於燒煮,陡聽問話,登時醒覺過來。方才他與薩魔放對,危急中居然從那本經書裡找出活路,這才以神奇招式殺退了高家兩名好手,他放下長劍,打開了包袱,將那經書取出,口中說道:「那時我性命垂危,無意間從這本書上看到劍招,便依樣畫葫蘆一番。」

  回想「劍神」卓淩昭在世之時的威風,胡媚兒不由心中稱羨,忙道:「可以給我瞧麼?」

  盧雲想也不想,隨手便把經書送了過來。胡媚兒接到手裡,心中一個興奮,尋思道:「我現下要是發出銀針,一下子殺了他,這本書便是我的了。」

  惡念甫出,正要偷偷殺人,忽聽盧雲道:「在下不善劍招,這本書姑娘若是喜歡,不妨拿去吧。」胡媚兒大吃一驚。武林秘笈價值連城,高手為求一套精妙武功,上天下海無所不求,這人豈能如此大方?她揉了揉眼,好似見到了什麼怪物,慌道:「你……你自己不練麼?」

  盧雲背著身子,自在切肉燒煮,聽他道:「此書並非在下所有,不知是誰錯放在我的行囊中,本是無主之物。現下兵荒馬亂,我也無暇尋訪失主,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,若是喜歡,不如收下吧。日後也好代我物歸原主。」胡媚兒聽他說得十分大方,不由得滿心迷茫,忖道:「這人與我萍水相逢,怎能這般好心?看他八成是錄了副本,再不便是在紙上沾了毒藥,卻來對付於我。」她冷冷一笑,自己毒功威力無窮,怎怕這些雕蟲小技,當下便展頁去讀。

  書本打開,紙面上卻是空無一字,胡媚兒氣得炸了,奮力去扯那本書,尖叫道:「空白的!你戲耍我!」只是那書不知是什麼質料所就,居然扯之不破,憤怒之下,隨手將書冊當作了銀針,狠狠砸向盧雲。盧雲慌忙接過,解釋道:「這書平常讀不出文字,那時我倒在火堆旁……」

  耳聽盧雲叨叨絮絮,胡媚兒恨透此人的假好心,哪有心思多聽,當下連連咒駡:「住了!世上的人,口惠實不至,全是些騙徒!」氣衝衝地坐下,自撿兔腿嚼著。盧雲歎了口氣,便也不再多說,自行回去燒水。胡媚兒邊罵邊吃,也是餓得緊了,竟把一盆兔肉吃得精光,眼看盧雲那盆兔肉完好未動,便道:「你在忙些什麼?難道不餓麼?」不待盧雲回話,自行抓了一隻香嫩兔肉吃了,來個先嚼為贏再說。

  盧雲將那傷藥取出,分做了幾分,就著瓦盆燒煮。道:「這孩子還在發燒,這兩日萬萬不能斷藥。」跟著抱過了嬰兒,以熱水替他擦拭身子。胡媚兒見盧雲照顧嬰兒之法頗見熟練,全不似個進士狀元。她向來多與王公大臣交往,不曾見男人做過這等鄙事,不覺有些詫異。她乾笑幾聲,道:「你可乖巧了,連孩子都能養,誰要嫁了你,這輩子准是少奶奶的福份。」

  盧雲望著灶裡的瓦盆,就怕吃火太過,竟爾碎裂。他微微嘆息,搖頭道:「在下的未婚妻是兵部尚書的千金,不缺下人服侍。」胡媚兒咬了一口兔肉,笑道:「你可傻了。下人歸下人,好漢歸好漢,越是英雄氣魄,女孩兒家越歡喜他們低聲下氣,殷勤服侍。」

  盧雲搖頭道:「不就是吃飯飲水麼?誰來服侍都是一般,哪有什麼不同?」

  胡媚兒哈哈笑道:「大大不同。下人替你辦事,看得是銀兩,英雄好漢替女兒家捶背煮飯,瞧的卻是真情蜜愛。越是鐵打的好漢,臉皮越嫩,姑娘我呀,也偏愛這幫人來服侍。」

  盧雲想到了秦仲海,忽地心頭黯淡,忍不住道:「你錯了。這些英雄豪傑不是一般人,他們的內心剛硬得緊,女人情、兄弟義,全都捨得下。」

  胡媚兒啐了一口,道:「傻子,民不鬥官,女不鬥男,要讓這幫熊虎低頭,可得花點腦筋。懂麼?」

  盧雲見那水要沸滾,自將傷藥放入盆中,手提長劍攪拌。胡媚兒叫道:「喂!我和你說話,你別老是沒精打采的!」盧雲背著身子,淡淡地道:「你說,我喜歡聽你說話。」

  胡媚兒聽了這話,心下沒來由的一喜,登時笑道:「我說啊,似我這般弱女子,要讓真正的英雄豪傑俯首稱臣,可得用些手段。正面鬥不贏,側面挑不動,難道不能踩到他頭上麼?」

  盧雲眉頭一皺,並未回話。胡媚兒媚眼生波,直是興高采烈,聽她笑道:「越是自命英雄豪傑的人,越舍不下本領志向。這幫人替朝廷辦事,替主子辦事,偏又幹不了真正的壞事,他們出不了頭,成日裡便只能唉聲歎氣,當個怨天尤人的傻瓜。你要與他們打啊殺啊,這幫好漢最有本領,准是死路一條。可你搭上他的頭兒,這些可憐蟲還不乖乖聽你擺佈麼?到時你小指頭一勾,他便仙姑長、仙姑短,乖乖替你端洗腳水了,哈哈!哈哈!」

  盧雲低聲嘆息,道:「胡姑娘,你這生除了爭來鬥去,沒別的事好做了麼?」胡媚兒尖叫一聲,把手上的瓦盆放了下來,冷冷地道:「你說什麼?你看不起我的為人麼?」

  盧雲凝目望向胡媚兒,他雖未說話,但那眼神卻道盡了一切。

  胡媚兒發起怒來,她舉起拂塵,厲聲道:「盧雲,辱我百花仙子的人,還沒一個能有好下場,你想試上一試麼?」她提高了嗓子,語音尖銳。那嬰兒受了驚嚇,竟爾哭了起來,想來是聽到了兩個大人爭吵,心生害怕所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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