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5鎮國鐵衛 | 上頁 下頁 |
| 二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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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到後山,只見四下屋瓦房舍林立,雖在山寨內,格局仍似尋常家戶。陶清微笑躬身,說道:「盧大人,孩子便在屋內,請您過去吧。」盧雲聽得一處房舍傳來陣陣笑聲,想來言二娘就在裡頭,當下三步並做兩步,趕忙朝屋內奔入。那陶清卻只留在原地,並未跟來。 才入門內,便聽一人哀哀叫疼,慌道:「你們別小氣,讓老子逗逗孩子成不成?」那聲音粗糙,聽來仿佛烏鴉啼叫,盧雲定睛一看,眼前那人滿臉鬍鬚,容貌兇惡之至,正是「九命瘋子」。盧雲當年與常雪恨一同關入山東大牢,曾有患難之誼。這大鬍子向來樂天胡鬧,從無心機城府,舉止言行種種無賴粗暴處,怕還在秦仲海之上。盧雲一見此人,莫名間心下便是一喜,他轉頭看去,只見房內另有幾人,一位俏臉帶煞,揪著常雪恨的耳朵,正是言二娘,另有三名容貌豔麗的番女,圍著嬰孩說笑。看這小小嬰孩閉目熟睡,面貌儼然,頭卻枕在一名美貌番女的懷裡。幾名番女七嘴八舌,輪番逗弄,想來這嬰兒洪福齊天,小小年紀便大享齊人豔福。陶清人在屋外,敲了敲門,低聲便道:「大姊,盧大人來看孩子了。」 盧雲還未說話,眾女一看爹爹來了,紛紛湊上,問道:「這孩子是你生的?」、「他叫什麼名字?」、「他平日專吃什麼?」、「他和你長得不像啊,他娘很黑麼?」群雌鶯叱,番漢雙語齊飛,間雜著常雪恨的淫笑與言二娘的怒斥,登讓盧雲慌了手腳。他本想探問山下軍情,哪知反成了眾人的箭靶,當下往後退開一步,忙道:「一個個來……你們……你們要問什麼?」 一名番女臉上微紅,聽她以漢話問道:「大家歡喜這個孩子,可不知怎麼稱呼他的乳名……」盧雲正要答話,猛聽常雪恨哈哈大笑,搶先說了:「稱呼什麼?聽老子喚他!」當下伸指一戳,正中繈褓,粗聲道:「兄弟!他媽的吃奶了。」 那嬰兒本在那番女懷裡熟睡,給常雪恨無端戳了一記,一時倒也沒哭,只啊啊呼喚,睜開了眼,想來真要吃奶了,正待張開小嘴,忽見一張毛茸茸的黑臉湊了過來,笑道:「兄弟睡醒啦。來,爺爺教你說人話,第一個字……」霎時虎嘴一張,噴氣道:「操。」 那小嬰兒呆呆望著常雪恨,忽然小嘴一扁,竟是大哭起來。言二娘怒道:「討厭鬼!走開些!」眾番女也甚憤怒,舉拳揮掌,紛紛來打。常雪恨抱頭鼠竄,慌張閃避,哀聲道:「咱打小住山寨,第一個字學得便是這個操啊,你們要不喜歡,那咱便從第二句話教起……」說著竄到那嬰兒身邊,笑道:「幹……」 杯字未出,那嬰兒已是呱呱大哭,眾女接連踢打,常雪恨只能縮到盧雲背後去了。眾女聽那嬰孩哭得淒慘,無不慌聲哄勸,卻都不見用處。盧雲見她們粗手笨腳,拿著嬰孩左搖右晃,抖得小骨頭都快散了。男的粗,女的蠻,盧雲苦笑輕歎,搖首道: 「來,把孩子給我。」 一名番女趕忙把嬰兒送了過去。說也奇怪,盧雲將他抱入懷裡,在背上拍了拍,耳邊低語幾句,那嬰孩便即忍住了哭,眾番女見狀,無不讚歎。言二娘一旁笑看,微笑便道:「這孩子很黏你。昨晚他瞧不見你人,哭了許久才睡呢。」 盧雲俊臉一紅,他年紀比言二娘小了四五歲,便如遇上大姊一般,他輕輕哄著那孩子,微笑道:「這孩子其實不太哭,也不怕生,是個了不起的乖孩子呢。」那嬰兒聽得稱讚,忽地哈哈歡笑,好似已能聽懂人話。 盧雲見幾名番女滿面欽羨,料來群英巾幗,戰陣之事不學即能,然要照料童嬰,怕還不能與自己這個男子漢相比,含笑便道:「你們也學著抱他,記得出力輕些,左手托住後臀,別使勁壓他的胳肢窩。」盧雲當年隨軍西征,曾向樂舞生習過番文,這話便以回語說出。 眾番女聽他回話流利,無不又驚又喜,待見盧雲面貌英挺,臉上蓄著短須,仿佛便是回疆男兒的好模樣,眾番女自是交頭貼耳,口中竊竊私語,眼角不時瞧著盧雲,嘴角都帶著笑。 那甯寧罕年紀最小,卻也最為聰慧,她通曉漢語,便學著中原姑娘的模樣,撿衽為禮,向盧雲道:「這位哥哥,您過往可曾住過回疆?」盧雲見她姿容嫵媚,便也報以一笑,道:「去過帖木兒汗國一回,不知貴國宰相阿不其罕近況可好?」 兩人這番話卻是以漢語說出,甯寧罕正要答話,猛聽常雪恨怒喝一聲,吼道:「好個屁!阿你娘罕最希罕!」他鎮日價無所事事,早對幾名番女生出情意,一看盧雲秋風掃落葉,大小通吃,來者不拒,心中醋意暴生,當即朝甯寧罕的玉臂拉去,口中警戒道:「大家留神了!這老白臉早有老婆,不是好東西,你們小丫頭甭給他騙了!」甯寧罕不去理他,反而輕移蓮步,繞開了常雪恨,仍要與盧雲對面說話。常雪恨實在氣憤不過,登時竄來,雙手撐開,隔在兩人中間,喝道:「你沒聽見麼?他有老婆了!」 甯寧罕長長的睫毛一眨,歎道:「回疆男兒漢奉古蘭經教義,可娶四名嬌妻。」說著朝盧雲望了一眼,臉上微起羞紅。常雪恨怒道:「放屁!這姓盧的王八擺明是中國人!什麼時候變成回疆番狗了?」甯寧罕仰望著雲,幽幽地道:「他臉上蓄須,看來雄姿英發,像是回部英豪。」常雪恨扯住自己的亂須,暴喝道:「老子的須比他長十倍!你怎不當爺爺是英雄?」 甯寧罕微起嘆息,輕聲道:「鼠須非虎須,蓄與不蓄,並無不同。」 常雪恨又恨又悲,忽地放聲大哭,喊道:「你們全欺侮我啊!我恨哪!」盧雲與言二娘見了瘋態,無不啞然失笑,三名回女也是放聲大笑。便在此時,忽聽房門打開,跟著行入一人,卻是那「火眼狻猊」解滔。那解滔才一進門,三名回女同聲呼喚:「解大哥。」諸女咬字雖有純正之別,但言中的溫柔嫵媚卻無二致。解滔向眾女抱拳微笑,正要開口,忽見常雪恨哭得呼天搶地,狂吼道:「老子殺了你!」抓住瞭解滔,胡亂揪打一頓洩恨。 過得半晌,常雪恨大哭而去,那解滔自是衣衫不整,連頭巾也給扯落。他咳了半晌,乾笑兩聲,拱手道:「盧大人,秦將軍在烽火臺前相候,請您過去聊聊。」 眾女一聽山主有命,立時噤聲。言二娘則極低極低的歎了口氣,她轉過面去,自行逗弄孩童。解滔見盧雲面帶詫異,登時解釋道:「我怒蒼治軍嚴謹,軍令如山,只要是頭領傳喚,部屬定須凜遵。」盧雲過去曾出征西疆,做過秦仲海的參謀,熟知他辦事的法子,自是不以為意,當即頷首微笑:「不勞解兄召喚,我這就過去。」 盧雲隨解滔離去,想起方才見到的圍山大軍,便問道:「解兄,山下那些軍馬是怎麼回事?為何圍著山寨……」話聲未畢,解滔已然含笑躬身,道:「盧先生,秦將軍只在附近等候,在下先告辭了。」對盧雲的問話竟是一字不答,便已倒退離開,模樣甚是恭謹。 盧雲茫然張嘴,不知他為何走得這般急,正迷惑間,忽地肩頭受人一拍,盧雲大吃一驚,當即身形前傾,左腿微抬,便要向後踢出,身子更要趁這一踢之力,順勢向前滾倒。還未踢腿出去,只聽背後那人笑道:「停停停,踢傷你老子了。」盧雲聽那江淮口音響起,急忙回身後望,果然面前站著一條八尺來高的大漢,正自抱胸笑望自己。盧雲大悲大喜,一把將那人抱住,叫道:「仲海!」 秦仲海左手摟住了弟兄,右拳朝他肩膀捶了一記,笑駡道:「兄弟,每回和你碰面,你總一臉倒楣狼狽,可什麼時候才發達啊?」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方印石,拋給了盧雲。陡見故人過來,盧雲不知有多少話想說,哪裡還管什麼金璽玉璽,隨手接了,竟不多看一眼。秦仲海笑道:「對不住,昨晚我一時好奇,把這玉璽偷去瞧了。」盧雲微笑道:「還喜歡麼?」秦仲海搔頭撓面,苦笑道:「咱看不懂上頭的篆字,你說咱喜不喜歡?」 眼見秦仲海一如往常模樣,盧雲眼眶卻是紅了,想起柳昂天的事,心中更是酸苦難忍,霎時淚水滾落,啜泣道:「仲海,你……你聽說侯爺的事了麼?」 秦仲海輕輕點頭,握住盧雲的手,道:「我都知道。」盧雲咬牙道:「明明事情好好的,可不知為了什麼,皇上忽然派人來搜什麼玉璽,接著禁衛軍便包圍了侯爺府……」他想到伍定遠,胸中一陣酸苦,忍淚道:「仲海,你可知道玉璽是怎麼到侯爺家裡的?」 秦仲海目光憐憫,默默無語中,只拍了拍盧雲的後背,示作安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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