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4正統王朝 | 上頁 下頁 |
一九 |
|
伍定遠大吃一驚,急忙運起夜眼,凝目便往天絕屍體看去,只見那道藍光雖然細微,卻是從傷口深處反射而出,雖只小小一截斷片,卻沒逃過他的眼去。伍定遠臉泛紫氣,轉頭望向兩位高僧,只見靈音面色茫然,好似不知發生了何事,那靈智卻緊泯下唇,點了點頭,顯然早已知情。 伍定遠面色震恐,全身輕輕發抖,心道:「神劍擒龍……老天爺,天絕大師到底是誰殺的?」靈音與靈真互望一眼,都不知他們在弄何玄虛,靈真面露不耐,大聲道: 「方丈!你婆婆媽媽地在幹什麼?管他師叔是誰殺的?反正不是秦仲海,便是潛龍!咱們趕緊沖上怒蒼,將他們全數殺光報仇!怎還在這兒窮磨蹭?」 靈智聽了他的怒吼,霎時厲聲道:「出去!」 靈真聞言一愣,軟了下來,忙道:「方丈,你……你這是做什麼?」 靈智森然道:「我以方丈之名,命你等速速離去!」這莽和尚給方丈驅離,自是頗感惱火,那靈音卻知有異,當下輕推師弟,低聲道:「咱們先出去。別惹方丈生氣。」 靈真、靈音相繼離開,伍定遠知道靈智必有大事交代,他慌忙起身,說道:「方丈,這…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……」靈智歎了口氣,他來回踱了幾步,似在思索如何啟口。伍定遠不敢打擾,只是低頭垂手,心裡反復盤旋的,便只是那柄「神劍擒龍」,想到這把怪劍的大威力,心中更是萬分恐懼。 密道幽暗,沉悶凝重,除了靈智低沉的腳步聲,其餘別無聲響。過得許久,忽聽靈智一聲長歎,道:「伍施主,你可知天下最最可怖的刺客是誰?」 伍定遠緩緩搖頭,正要推說不知,忽然心下一醒,顫聲便道:「您……您是說潛龍……」 靈智面色沉重,輕輕頷首,道:「你們那日下到密道,吃過潛龍的虧吧。」 伍定遠悚然一驚,忙道:「那日我們走到密道盡頭,發覺左右各有通道。還在商議去路時,便給一個怪陣偷襲了。若非我那兄弟眼明手快,恐怕在下……嘿……」想起盧雲給人刺中一劍,至今未醒,忍不住歎了口氣。 靈智沉聲道:「下手之人選在三道交會之地出手,無論敵人從何而來,他都能守株待兔,以逸待勞,這正是潛龍的作風無疑。」伍定遠聞得此言,自是心有餘悸,那日「潛龍」所佈陣法匪夷所思,好容易自己脫出困局,他卻又忽然刺出一劍,果然是一等一的心機計算。 靈智又道:「潛龍動手不講招式,從來只暗中出手。山林泉水,天上地下,無一不是他的擂臺戰場。此人暗殺之術鬼斧神工,喬裝易容信手拈來。昔年朝廷遠征,大軍未行,主將每多暴斃帳中,便是這位潛龍軍師動的手腳。」 伍定遠轉望天絕屍身,面露不忍:「方丈,你們也太仁慈了,當年抓到這人,一刀殺了不就得了?這位潛龍軍師如此陰險厲害,為何要養虎為患呢?」 靈智搖頭歎道:「施主啊施主,你也太瞧得起少林寺了。這許多年來少林只能關他,不能殺他。關他還得禮數周到,一不得拷打,二不能屈辱,否則刑法伺候。」 伍定遠滿面驚詫:「刑法伺候?」 靈音見他一臉駭異,當即垂手指地,道:「施主可知這是什麼地方?」伍定遠茫然道:「這不是地牢麼?」靈智歎道:「本寺堂堂佛門,又不是衙門,何必建造牢房?」他低頭向地,輕聲道:「這裡本是少林寺的狗洞。」 驚奇接踵而來,伍定遠自是目瞪口呆,茫然道:「狗洞?」 靈智道:「百年前少林弟子若被逐出師門,必從此處密道離開。遇上這等叛徒,長老前輩下手也不會客氣,便會設下機關伏擊,號稱『十八銅人』、『三十六樁』。直到景福宮太后下旨,朝廷發動民夫前來擴建,這條密道才改作牢房,再不讓人進出。」伍定遠滿頭冷汗,顫聲道:「潛龍與太后……太后……相……相識……」他不知該如何措詞,這兩人一個是母儀天下、坐鎮禁城的老婦,一個卻是指揮萬軍、殺人如麻的魔頭,要說這兩人有甚牽連,實難讓人置信。 萬籟俱寂中,只聽靈智幽幽地道:「施主且用心想想。怒蒼第一把交椅是秦霸先,此人爵號武德,官拜都督,向與你家柳侯爺並稱。那第三把交椅則是『右鳳』士謙,此人進士出身,貴為武英朝文臣,你看這兩人身分好生尊貴,那潛龍能坐上第二把交椅,能沒點來頭麼?」伍定遠滿心驚愕,駭然道:「他也是朝廷的人?」 靈智微微一歎,道:「豈止是朝廷的人而已。他便是靖江王,朱陽。」 伍定遠大吃一驚,顫聲道:「他……他是王室的人?」靈智頷首道:「不錯。『潛龍』本姓朱,單名陽,自封『靖江王』。這位怒蒼右軍師身分尊貴,乃是前朝隆慶帝的第三子。」 這話一說,如同響起了一記霹靂,登讓伍定遠茫然無措,良久作聲不得。 隆慶帝乃是本朝王室正朔,育有武英、景泰兩兄弟。多年前武英受難,景泰繼任,三十年來風雨飄搖、國政不安,便是為了這兩人。看這世間已如此紛擾,豈料他還有第三位皇子? 伍定遠全身發抖,顫聲道:「原來如此,難怪……難怪你們不敢殺他。」 靈智低聲道:「當年抓到此人,江劉柳三大派一同議決,都說要將他軟禁。這才把苦差事送到少林寺來。皇上還聖旨吩咐,要我們善待此人,切莫淩辱虐待,否則刑法伺候。」 聽了這麼一大段故事,伍定遠已是呆立無語。他左右看了看,低聲便道:「方丈,他……他現下去哪兒了?是不是再次投上怒蒼了?」 靈智忽爾笑了笑,道:「現今的怒蒼山不同以往,少了秦霸先主政,不過是座匪寨而已。潛龍貴為帝王胄邑,你想他會甘心受秦仲海驅使麼?便在當年,若非看在『戊辰歲終,龍皇動世』那幾句話,他又何必屈居秦霸先副手,與平民百姓並稱龍鳳?」伍定遠全身劇震,顫聲道:「您……您說他……他是為了武英皇帝才造反……」 靈智點了點頭,霎時伸手出來,放在他的頭頂上,沉聲道:「施主啊施主,當年你我相見,老衲一望便知,閣下必是大富大貴之人。伍君你何等福澤,得見天顏啊!」伍定遠慘然一笑,他抱住了頭,緩緩坐倒在地,道:「大師,你……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事?」靈智蹲了下來,附耳道:「老衲近日上觀天象,眼見彗星入鬥,紫微受侵,已知天下必有大禍。如今魔王秦仲海已然降世,那一統朝政的奸臣也將破繭而出,從此生靈塗炭,誰也擋不住。」伍定遠驚道:「您……您是說江充……」 靈智面露憐憫,道:「江充雖壞,其實對今聖很是忠心,老衲怕得另有其人。這人一日隱伏不出,便沒人對付得了。即便江充出手,恐怕也抵擋不了。」他頓了頓,目光定在伍定遠臉上,歎道:「形勢如此,天下正道英雄若想活命,唯有一條路走。」伍定遠面色鐵青,喉頭乾澀,嘶啞地道:「方丈請說。」 靈智歎道:「方今之計,唯有『一代真龍』出面,號召天下正道之士,否則我等死無葬身之地。」伍定遠眼前一黑,如中雷擊,想起當年為了羊皮冒險犯難,險些慘死神機洞,爛成無皮白骨,一時全身冷汗冒出,慌道:「大師……您……您在說笑麼?」靈智毫不理會,霎時面向伍定遠,躬身下拜,合十道:「老衲靈智,拜見正道武林第一人,恭請真龍領袖群英,抗妖除魔,少林弟子任憑差遣,絕無怨言。」 伍定遠見他模樣認真,霎時更見驚怕,大聲道:「方丈!此事萬萬不可!定遠才疏學淺,官職卑微,幹不了大事的!」 伍定遠並非不識抬舉,只是亂世中身居高位,往往便要身不由己,有時更會慘遭陷害,死法慘不堪言。看二十年前的秦霸先,一年前的劉敬,如今的秦仲海,日後的楊肅觀,哪個不是水深火熱?卻要他如何願下苦海,自往火坑跳去? 靈音勸道:「伍君此言大謬。伍君貴為真龍,傳藝天山,想當年秦霸先名為匪孽,其實心中時時以天下為念,比他兒子強上太多了。施主也是天山之人,自該報效當今,為萬民謀福,為天下謀福。」伍定遠大聲氣喘,慌張搖手道:「方丈,我求求你,不管是誰殺了天絕大師,伍捕頭都可以替你抓人,就是……就是別把我弄出來……」 靈智歎道:「伍君啊伍君,你還不懂麼?秦仲海也好,怒蒼山也罷,如要對付他們,少林也有良將人才應付。」說著朝天絕看了一眼,重重歎了口氣:「吾心之憂,只在蕭牆……」 伍定遠大叫一聲,霎時掩耳飛奔,便要奪門而出,靈智擋住去路,卻不讓他走。 神劍擒龍、無主龍袍、無端慘死的天絕神僧、來歷詭異的朱陽,這些怪事哪件不駭人聽聞,卻全讓自己遇上了,眼看靈智一步步向自己走來,口中還低念不休,伍定遠急汗滿身,已然浸透衣衫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