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3海上孤鴻 | 上頁 下頁 |
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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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任宗有些納悶了,若照江充大人的交代,這地方本是座地牢,專來看守怒蒼山的潛龍軍師。照理來說,通道越少,越易於看守,怎需挖出兩條通道來? 嘿嘿,有點意思了,趙任宗眼中閃爍精光。他撫摸岩壁,雖然看不清晰,但入手摸來,一處滿布青苔泥灰,一處卻甚平滑,想來也是新近挖掘而成。時辰有限,不能一條一條地探查,只能任選其一察看了。他望著眼前兩條通道,心中暗暗盤算。 自己排行老六,那是偶數,偶為右,奇為左,那便往右邊走吧。 既然下了賭注,倒也不必再多想什麼,自管放步潛行。江湖中人出外行走,生死間多少看點運氣,他自信老天爺定會眷顧自己,心中倒甚寧定,絲毫不感驚惶。 走過百尺,甬道間越來越昏暗,地勢也筆直往下。忽然間,眼前閃動著火光。趙任宗心下一凜,知道前頭有人,登時放緩了腳步,不敢稍動。 噠、噠、噠,背後腳步聲響起。趙任宗聽了一陣,已知來人身體輕盈,這步伐如此密集細碎,自不是傳聞中高瘦過人的天絕僧。趙任宗秉住呼吸,後背貼牆,把身子隱在黑暗之中。來人不管是誰,達摩院中都沒有好惹的人物,自己若要給人察覺蹤跡,必是死無葬身之地。 腳步聲越來越響,忽然鼻端聞到一股幽香,趙任宗心下一凜:「怎麼搞得?這和尚擦得這般香?」他心下正自起疑,忽見一名女子從面前穿過,手上還拿著一隻竹籃。看這女子面容豔麗,年約四十好幾,卻是一名標緻動人的中年美女。 趙任宗大吃一驚,不知少林寺嚴禁女子入寺,這裡怎會藏有女子?而且藏的還是個大美人?實在不能不叫他滿心詫異。 趙任宗正自疑惑,那美女卻沒察覺自己,只往甬道下頭去了。趙任宗放緩腳步,便從背後一路追蹤行走。 走不數丈,那女子伸手推開一道石門,輕聲道:「皇上,咱們吃飯了。」 皇上?趙任宗聽那門裡非但有人,甚且還讓那女子喚做皇上,忍不住大為詫異。吃驚之下,身上鈴鐺便響了起來。 趙任宗面色鐵青,全身冷汗涔流,當下急忙定下心神,就怕給人知覺了。 天幸那鈴鐺只響了一兩記,聲音也甚低微,自不曾驚動門裡的人。只聽石門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,歎道:「唉……還要在這兒待多久?實在想出去曬曬日頭。」 那人說話聲音有氣無力,渾似個重病之人。趙任宗心下暗暗奇怪,想到那女子方才的那聲叫喚,忖道:「這人到底是誰?怎會給人喚做皇上?難道也跟咱太爺一個瘋樣麼?」 他趙家是皇族後裔,小時太爺瘋瘋癲癲,喜歡自充皇帝,還自號「宋德宗」,便要他們這幫小輩喚他皇上,後來五歲時家裡受了朝廷爵位,這才停口沒叫。照此看來,門裡男子八成也是個失心糊塗的。 正想間,那女子道:「皇上喝點湯吧,您這些日子胃口不好,可別搞壞了身子。」猛聽噹啷一聲響,好似打破了什麼碗盤,那男子大聲道:「不吃!不吃!好容易從神機洞出來,卻又跑到了達摩院,一樣的不見天日!天絕大師人呢?叫他過來!」 那女子慌道:「皇上息怒。怒蒼山的人馬不日便要上山,大師這會兒在安排雙方會面,想來事情只要一妥當,您便能離開了。」那女子跨門入內,聲音越來越低,依稀聽那男子道:「躲躲藏藏幾十年,朕實在心灰意冷。武德侯死了,劉總管也成不了氣候,這回天絕大師若再失手,朕實在撐不下去……」那女子低聲道:「皇上放心,這回天絕大師找了您的堂弟做幫手,那是萬事不愁了。聽大師說,他這幾年改名換姓,在朝廷埋伏已久,誰都不知他的真正身分,說來比劉敬的城府更加厲害,定能對付江充……」 那男子哦了一聲,低低問了幾句話,接下來那女子將石門關上,便已一字不聞了。 趙任宗反來覆去地想著那幾句對話,「躲躲藏藏幾十年,朕實在心灰意冷……」 想到那個「朕」字,趙任宗登感全身大震,心下著實駭然。小時候太爺喜歡關起門來做皇帝,卻也不敢言必稱「朕」,否則日常出門見客,萬一說溜了嘴,那還不落個殺頭下場?只是門裡那人並無分毫做作,隨口說話間屢次稱「朕」,顯得十分自然,這口頭禪若沒用上幾十年,要他如何能夠? 趙任宗驚疑不定,這裡既是達摩院,當只有少林和尚住居,按江大人的說法,最多再關一個潛龍軍師,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個美貌女子,爾後又有人自稱是朕?趙任宗有意查個水落石出,便行到石門之旁,貼耳傾聽。只是他內力有限,卻不能聽聞門裡細微聲響,想要推開石門,卻又怕驚動天絕大師。思來想去,還是只有火速離開少林一途,想來只要能面謁江大人,把此間情事全盤托出,料來以當代權臣的心機,定能猜知其中奧秘。 趙任宗心念甫定,立時便往後頭轉身。赫然間,鼻中一癢,甬道中飄入了一股香味,他嗅了嗅,卻是一股淡淡檀香,乃是出家人身上獨有的味道。趙任宗慌了起來,知道天絕僧已在左近,方才那記鈴鐺聲雖低,卻瞞不過絕世高手的耳去,想來是把他引來了。 他心中忐忑不定,知道立時便得離去。他不敢沿原路退回,眼看甬道筆直望下,地底應當另有出路。趙任宗加緊腳步,便往下一路奔去,他身法雖疾,身上鈴鐺卻分毫未響,足見身法之輕盈,幾與蟲蠅相似。 又奔片刻,眼前已有點點光亮,看那光芒明亮刺眼,正是炎炎盛暑的炙人烈陽,趙任宗大喜,知道出口僅在丈許之外。 趙任宗腳步加快,正要奔出,忽覺背後一陣寒意發作。這殺氣好生逼人,直從甬道迫來,忍不住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。心驚之餘,自知背後高手已在十丈不遠。他憋足了氣,把身子向前狠狠縱出,霎時雙手觸上冰冷石牆,舉掌力推,嘎然聲響中,石門已然打開。 趙任宗松了口氣,自知救回了性命。只要離開達摩院,仗著自己的無聲輕功,山林泉水皆可藏身,在那大千世界裡,誰還抓得到一隻小跳蚤?他噓了口長氣,斜身閃身,跨出了石門。 烈日逼人,耀眼陽光照上臉龐。趙任宗眼前一花,什麼也看不見了,他把雙目閉緊,身子背轉,急急掩上了石門。當下略略放鬆心情,緩緩轉過身去,便要離開。 卻在此時,身子碰上溫溫熱熱的東西。 老天爺!背後站了一個人! 「你……是……誰?」 趙任宗的聲音帶著驚恐絕望。以他的心思機敏,居然沒查出背後有人埋伏?他想把對方的臉面看清楚,偏偏日光刺目,自己方從黑暗出來,目不能視,當下茫然張眼,兩手亂揮亂抓,好似盲了一般。 耳邊傳來一聲蒼老低笑,跟著一隻手摸上了喉嚨,笑道:「你又是誰?」 自弱冠之年練成輕功,趙任宗向來迂回禦敵,從不曾真刀真槍的與人正面硬幹,更不曾被人拿住要害。那人手指一摸上喉頭,趙任宗驚怕之間,雙足一點,立時朝背後縱去,要離開那人的掌握再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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