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0忠義孤臣 | 上頁 下頁 |
| 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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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敬見他滿面驚惶,卻只微微一笑,看了秦仲海一眼,緩緩地道:「你將我扶起,我要運功驅毒。」秦仲海大喜,知道劉敬還有自救的法子,當下依言將他扶正。劉敬盤膝坐地,左手指天,右手指地,開始調息運功,不多時,只見他頭上升起嫋嫋白氣,臉色忽爾紅潤,忽爾泛黑,似與毒傷全力搏鬥。 秦仲海出身軍旅,與劉敬並無故舊淵源,真個說來,劉敬死活如何,與他並無太大干係。但秦仲海入宮以來,連著幾次與劉敬相處,甚愛此人的氣度風範,眼看他在生死邊緣,心中只盼他別死。秦仲海雖然不信鬼神,但彷徨無計間,也只有暗暗祝禱,盼老天放他一馬,別把他的性命收去。 過了片刻,忽聽劉敬大叫一聲:「天亡吾也!」四字一出,那黑氣竟又彌漫臉上。秦仲海大驚,不知如何是好,猛見劉敬口吐鮮血,身子緩緩往旁倒下,秦仲海抱住了他,咬牙喚道:「劉總管,你撐住啊!」 劉敬倒在他懷裡,喘息道:「這是天竺海蛇的怪毒,中者無不畢命。我……我沒法將毒軀出,看來是不成了……」秦仲海不願就此放棄,當即握住劉敬的手,將內力輸了過去,一時全力行功,盼能替他驅毒救命。劉敬面色蒼白若紙,歎道:「沒用的,你省點氣力吧!」 秦仲海又驚又急,喝道:「你休要囉嗦!放著秦仲海在這裡,我絕不能眼睜睜見你死!」說著將他抱起,大聲道:「劉總管!咱們趕回京裡,找大夫治傷!」 劉敬怔怔望著他,搖頭道:「放我下來,時間不多了,你好生聽我吩咐……否則……否則咱家死不瞑目……」秦仲海聽他提到了「死」字,頓時全身一震,心道:「他……他真要死了!」他蹲在劉敬腳邊,想說些什麼,喉頭卻似哽了,竟發不出一點聲音。 劉敬喘道:「你把剛才那個油包拿出來。」秦仲海連忙將之取出,又見到那張肉色的硝皮。 劉敬低聲吩咐:「你……你將硝皮鋪在地下……快……」秦仲海見他性命垂危,點了點頭,不敢違背,忙將那張皮鋪在雪地上。 劉敬歎了口氣,道:「你看到什麼了?」 秦仲海全身劇震,顫聲道:「這……這是我……我背上的剌花……」 只見皮上刺著幅圖,一隻插翅猛虎,神態獰惡,正自仰空飛上,旁有兩行血宇,上書「他日若遂淩雲志,敢笑黃巢不丈夫」。那股不屈不撓的凜然反骨,正從圖中傲然透出。 這幅刺青,竟與秦仲海背上那幅一模一樣。 劉敬微微一笑,道:「你……你見過這幅刺花吧?」秦仲海喘息不止,頷首道:「這幅刺花從小便生在我背上,我怎會不認得?劉總管,這刺花是從何而來?」當年決戰煞金,這幅刺青還曾救他一命,秦仲海自知這幅刺青必與自己的身世有著莫大牽連,便急急出言相詢。 劉敬歎了口氣,道:「這張皮,是怒蒼山頭領秦霸先的遺物。」 秦仲海顫聲道:「這是秦霸先的東西?」劉敬目露憐憫,頷首道:「正是。」 霎時之間,秦仲海頹然跪倒,心中再無半點懷疑,他便是秦霸先的兒子。 他抬頭望天,喃喃地道:「我……我真是秦家最後一個遺孤?」 劉敬歎了口氣,道:「當年秦霸先慘死神鬼亭,屍體落入朝廷手中,刑部公人便將之剝皮抽筋,碎屍萬段,才有了這張皮留在刑部大牢裡。好容易前兩日牢中押入一名蒙古逃犯,守衛轉移注意,我才能差人偷出這張人皮。嘿嘿,本想在承天門交給你的……沒想……沒想……」說到恨處,已是上氣不接下氣。 秦仲海虎目含淚,他輕輕撫摸人皮,哽咽道:「劉總管,我……我父親究竟是忠是奸?他真如外界所說,是個大奸臣麼?」想起生父秦霸先便是朝廷反賊,殺害先皇的元兇巨惡,不由得心亂如麻,就盼劉敬能說個「不」字。 劉敬凝視著他,霎時重重一歎,搖頭道:「秦仲海啊秦仲海,你怎地這般想不開呢?什麼忠奸善惡,那都是外人眼中的事,秦霸先便算是十惡不赦的反賊,他還是你的父親啊!」 秦仲海霎時醒悟,無論秦霸先是善是惡,是忠是奸,都是他這身骨血的生身之父。秦仲海緊抱父親遺物,大哭道:「爹爹!」聲音滿是悲涼痛楚,遠遠傳了出去。 劉敬喘道:「你父親死得慘不堪言,乃是天地一大冤案……等此事一了,你一定要找出方子敬,向他問個明白……我不明白他為何隱瞞你的身世不說,他也許另有苦衷……」 秦仲海抹去淚水,哽咽道:「劉總管,我……我要是早些看到這幅剌青,也許……也許我就不會把秘密說出去了……」他本以為小六子便是出事的關鍵所在,但聽了劉敬的說話,已知其中另有變數,雖不知是否與柳門有關,但心裡仍有難受之感。 劉敬歎了口氣,道:「你錯了。就算那日我取出這幅刺青,你還是會把秘密透露給柳昂天。」秦仲海呆了半晌,道:「為什麼?」 劉敬凝視著他,一字一頓,道:「因為你是血性人。」 秦仲海縱聲大叫,一時痛哭流涕,悲聲道:「劉總管!是我害了你!」 劉敬微微一笑,道:「秦仲海,你不必自責。其實我這次拼命一搏,也只是聊盡人事而已。」他說著說,猛地一口血噴了出來,染紅了滿地白雪。秦仲海知道他死在眼前,忙抓住他的雙手,急道:「劉總管,你……你千萬別死!」 劉敬喘道:「秦仲海,念在令尊的份上,再幫我最後一次忙……我這次冒險入城,便是為了這件事,你……你定要替我辦到……」秦仲海拼命點頭,大聲道:「公公儘管吩咐,只要秦某一息尚存,便會替你把事辦好!」此時他滿是愧疚之意,不論劉敬說出的事何等難辦,他都會竭心盡力,以竟其功。 劉敬慘然一笑,道:「把『他』帶走。」 秦仲海驚道:「『他』?『他』是誰?」劉敬口中冒血,搖頭道:「為了你自己好,你……你不必管他是誰。我……我將他藏在秦家大宅的密室裡。你只管把這人帶出來,送他到鄉下安度餘生,我……我劉敬便感激不盡了……」秦仲海見他出氣多,入氣少,轉眼便要死去,心中又驚又急,大聲道:「劉總管!你別死啊!」 劉敬緊握秦仲海的大手,喘息道:「如果我料得不錯,除了江充以外,還有一幫人馬在找『他』,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……秦仲海……情勢危險,你和我走得近,你得萬般小心,平安把『他』帶出京城,絕不能相信任何人……否則……否則連你都要出事……」秦仲海急道:「劉總管,到底他是誰?你告訴我啊!」 劉敬並不回答,他命在頃刻,全身氣力漸漸衰弱,他緩緩掙扎起身,朝京城拜了下去,霎時面露悲傷,大哭道:「皇上!老臣盡力了!」說著身子僵直,再也不動彈了。 大雪紛飛,慢慢蓋在兩人身上,秦仲海呆呆的看著劉敬,不到一個月內,朝廷鼎足形勢煙消雲散,東廠好手更是死傷殆盡,劉敬雙目未暝,臉上兀自掛著兩行清淚,好似心中悲痛已極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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