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孫曉 > 英雄志10忠義孤臣 | 上頁 下頁
一三


  秦仲海跟在後頭,腳步越走越慢,他望著韋子壯微微發福的背影,想起當年相識的情景,心下不由得滿是感慨:「自我藝成下山以來,已有十年了,唉……當年見面,韋老哥才新婚不久,我也還是個毛頭小子……嘿嘿,幾年下來,他孩子也該有個七八歲了吧?說起來,我們也相識好久了。」忽然之間,淚水湧上眼眶,朦朧中,似乎見到諸多好友死于戰火的模樣,秦仲海心神激蕩,直想把內情透露出來。

  正感難以把持,匆聽遠處有人喊道:「肅敬——回避——閒人莫看——」大官出巡,秦韋兩人自是避在道旁,只見遠處抬來一頂轎子,當先公人舉著一面大招,上書七字,正是「京城稟筆太監劉」。韋子壯吃了一驚,道:「怎麼劉總管出宮了?可有什麼大事麼?」秦仲海知道來的是劉敬的座轎,他嘆息一聲,不願正眼去瞧,只轉過了頭,把目光掠在一旁。

  三日後,劉敬便要政變,倘若他出賣此人,其事必敗;但他若隱瞞不說,也許北京就要改朝換代,滿朝文武盡皆大禍臨頭。秦仲海心中只覺又苦又難,不知怎地,他就是不願出賣劉敬對自己的信任,但也不願柳昂天等人陷入危難,滿心煩躁間,不由得長歎一聲。

  待劉敬離去,二人便匆匆行到柳府,此時已是下午,柳昂天、楊肅觀早已等候多時。秦仲海見了柳昂天,不免心中有愧,連忙低下頭去,道:「侯爺。」柳昂天罵道:「這當口才來,八成又去喝酒了!對不對!」

  秦仲海給他胡罵一陣,兩眼忽地一紅,柳昂天待他的恩義著實非小,柳門諸人中,柳昂天雖最倚仗楊肅觀,但以情感而言,向來與他最為親厚,總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。秦仲海心想:「這十年來,咱倆不知相罵過多少次了。唉……倘若侯爺有什麼意外,我……我對得起他嗎……」

  柳昂天見他虎目發紅,忙道:「你幹什麼?眼睛紅成那樣,可是偷看女人家洗澡,長了針眼麼?」秦仲海笑道:「你猜得沒錯,我正是偷看你老婆。」柳昂天大怒,拿起雞毛撣子去打。秦仲海哈哈大笑,閃身躲開,眼見柳昂天待他如昔,心中只有加倍苦悶。

  眾人笑駡一陣,各自坐定。秦仲海見伍定遠不曾回來,便問道:「怎麼?沒找到定遠麼?」

  那日伍定遠辭官南下,恰巧給秦仲海發覺,便急速命人通報楊肅觀,以免生出意外。此際楊肅觀業已歸來,卻不見了伍定遠,不免有些驚疑。

  楊肅觀微微一笑,道:「秦將軍莫要擔憂,定遠沒事的,現下只在盧知州府中養傷。」秦仲海驚道:「養傷?他受了什麼傷?」

  楊肅觀嘆息一聲,便把卓淩昭如何打造神劍,伍定遠如何約定比武,兩人如何在虎丘山激戰等情一一說了。

  秦仲海搖頭歎道:「卓淩昭武功高強,這下給他拿到神劍,日後誰還能奈何他?」

  楊肅觀低聲道:「此事不慌,我這趟南下,奉著侯爺之命,已與卓淩昭和解。下月二十日,卓淩昭若是信守誓約,便會親臨大理寺,揭發江充的罪狀。」

  秦仲海陡聽此事,雖然心中另有大事,還是吃了一驚。他哼了一聲,道:「你奶奶的!這事如此重大,你怎拖到現下才說?我是最後一個知情的吧?」

  楊肅觀看了柳昂天一眼,卻不答話。柳昂天輕咳一聲,道:「老夫吩咐肅觀賢侄,要他嚴守秘密,不等卓淩昭首肯盟約,絕不外傳此事。」

  秦仲海心中不悅,側開臉去,想道:「好你個侯爺,居然也這般爾虞我詐,把這等大事瞞住了我。」看來柳昂天知道自己性格剛強,聽這主意過於陰沉,不免與他性情不合,這才隱瞞不說。秦仲海哼了兩哼,想起自己也有事瞞他,只覺大家扯了個平,誰也不欠誰。

  楊肅觀道:「論及卓淩昭之事,不知秦將軍有何看法?」

  秦仲海雙手一攤,沒好氣地道:「你們生米都已煮成熟飯,我還有啥好說?難不成還能叫你撤手麼?」楊肅觀咳了一聲,道:「快別這樣了,你若有主意,只管說了便是,大家都等著聽呢。」

  秦仲海聽了這話,卻只斜了楊肅觀一眼,拿起茶碗,自行喝了起來,卻是懶得應答。

  柳昂天見秦仲海這般神氣,反倒放心下來,知道他無意深入此事,當即咳了一聲,點頭道:「仲海沒別的主意也好,只是江充這人心機深沉,就怕他另出奇謀,把咱們的局給攪了……」說著便自分析局面,與楊肅觀談了起來。

  眾人說了良久,都在談如何對付江充。秦仲海心事重重,根本無心去聽。此時劉敬另出奇兵,別說什麼審判江充了,連皇帝的性命都如危卵一般,江充的死活,根本不在他的眼下。只是此刻情勢渾沌,他也不便提起此事,只是哼哼啊啊地胡混。

  說到後來,楊肅觀話鋒一轉,低聲道:「侯爺,我這幾日探聽了消息,據說劉敬前夜曾邀熊飛營的將領密談,不知有何圖謀。咱們可得小心了。」秦仲海聽他提起劉敬的動靜,心下便是一驚,想道:「楊郎中的消息果然靈通,這事他也知道了。」想起楊肅觀查知此事,背後冷汗竟是涔涔而下。

  那熊飛營的總兵姓李,雙名保正,乃是前朝老臣,曾受武英皇帝拔擢重用,爵位雖不及柳昂天,但軍旅輩分絕不在他之下,劉敬無端與他聯繫,自是引人疑竇。柳昂天搖了搖頭,想起李保正不日便要受調進京駐防,心中更覺納悶,問道:「仲海,你這幾日在宮中行走,可曾聽過什麼風聲?」

  秦仲海知曉的事可多了,上從薛奴兒刺殺皇帝,下至瓊貴妃偷人,無一不是聳動至極的大事。但此時局面險惡異常,秦仲海自知一言一行足以扭轉全域,還未想通其中道理之前,決計不能多言,當即聳了聳肩,敷衍道:「劉敬一直想拉攏軍中將領,大夥兒又不是不知道?想那李總兵不日便要進京,劉敬身為大內總管,怎能不多加聯繫?楊郎中未免過慮了。」

  柳昂天聽他言之成理,便自哈哈一笑,道:「你這小子這麼滑頭,連你也沒看出端倪,想來真沒什麼事情。咱們是不該杞人憂天。」秦仲海聽了這幾句話,心頭忽然一悲,不知自己這般回答,會給柳昂天帶來什麼樣的悲慘命運,饒他面皮厚如壁板,此刻內心也是波濤洶湧。他雙手微微發抖,登給楊肅觀看了出來。楊肅觀嘿了一聲,道:「仲海,你有點奇怪。」秦仲海舉起茶杯,裝作漫不經心的神氣,道:「有什麼奇怪?」楊肅觀沉吟片刻,道:「你今日有些不同。」

  楊肅觀目光如此銳利,秦仲海自是暗暗吃驚,口中卻道:「什麼不同?八成是老子痔瘡犯了,這幾日好生疼痛,這才不同吧?你可要幫我看看?」說著將面盆大的屁股對準楊肅觀,便要解下褲子。楊肅觀嚇了一跳,忙道:「你……你別胡鬧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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