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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第十六回 小小斗室納九洲 大大霸才蓋四海

  一行人繞過木堆,只見地面竟裂開一個大口,一道石級直通底下,黑麻麻的正不知有多深。

  桑半畝快步搶到最前頭,晃亮火摺,拾級而下,餘人也都魚貫走入。

  一股陰森□氣迎面撲來,賽勝幽禁了數百年的鬼手,毛裡毛呼,直摳人心。

  石級兩旁的牆壁俱由尺許見方的大石砌成,凝重中透著詭秘肅殺之氣,「金龍堡」眾悚然寒噤之餘,忽地驚忖:「莫非這裡竟是元代大都的地牢?」

  階梯漫漫,恍若直達地獄,好不容易下到底層,桑半畝兔走鷹縱,刹那間便將插在各處的火炬統統點燃,眾人眼前立刻塞滿了各種刑具,雖已腐鏽不堪,仍然慘厲駭人。

  「展翅龍」單飛只覺渾身僵硬,自度橫豎是個死,當下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拔出兵刃,嘶吼道:「想要我束手待斃,可沒這麼容易!弟兄們,並肩子上!」

  一個大旋身,猛撲殿后的馬必施。

  其餘四將以及十幾名「金龍」精銳也都豁將出去,齊朝姚廣孝、桑半畝亂攻而上。

  秦璜命懸敵手,生怕對方一怒之下,先把自己宰了,連忙厲聲喝阻:「你們幹什麼?退開!」

  此時卻還有誰會聽他的,只顧「匡匡啷啷」打得熱鬧。

  秦璜號令不行,今生還是第一次,氣得險些暈厥,疊聲大呼:「好哇好哇!你們膽敢抗命,走著瞧!等老夫脫困,把你們一個個發配邊疆!」

  單飛狠狠呸一口。

  「咱們當你的奴才已經當夠了!我現在真有點不懂,為何當你這個草包的奴才,竟當了這麼久!」

  「金龍堡」餘眾也都頗有同感,一邊唾駡秦璜,一邊與敵人動手,不知怎地,居然個個奇招百出,較諸以往稍勝二流,一流不入的身手,強過幾倍不止。

  秦璜在旁不禁看呆了,怪忖:「這些傢伙平庸無奇了十幾年,今天怎地大放異彩?」

  又自尋思:「是了!平常都是裝的,可見他們早就胸藏異心,伺機造反,好險好險,幸虧今晚有此遭遇,否則還真著了他們的道兒!」

  滿懷怨憤的東思西想,只是永遠也不明白,人一旦開了竅兒,有了自己的主張之後,會產生多麼不可思議的力量。

  桑半畝也大為驚訝,搖頭唱道:「咱幾個都落不得完全屍首……」

  浪潮湧五掌推出,掀翻了兩名「金龍堡」徒,左掌半圈,將只剩一條手臂的「鐵背龍」楊潛帶了個跟頭,自己卻也差點被「躡雲龍」韋騰刺中後心。

  另一邊,馬必施獨鬥單飛、李躍二將,另加七、八名堡徒,同樣甚惑吃力,飛鐮彎刀在地室之中又揮灑不開,竟爾落得守多攻少。

  但見姚廣孝目中精芒閃動,一抖雙手,撇下秦璜、建文,身形倏展,滿室立起一陣怪風。

  「小子們,都給我躺下!」

  一字出口,對方陣中便躺下一人,一句話講完,「金龍堡」的精英已躺下了一半。

  余人心膽俱裂,欲待奪門而逃,卻遭桑半畝、馬必施左右夾擊而來,一眨眼間,盡數就擒。

  忽聞左首角落一個聲音笑道:「那裡跑來這麼多酒囊飯袋,笑死朕也,笑死朕!」

  「金龍堡」眾怒目望去,只見角落上擺著個十字形大木架,上面並排綁著一男一女,女的身長八尺,腰大十圍,男的身長四尺,頭大十圍,身穿明黃布衣,頗有點不倫不類。

  姚廣孝笑道:「你倆倒可以交上一交,一個當皇,一個當帝,各有歸宿。」

  「千斤擔」田九成卻大搖其頭。

  「那傢伙連國號都沒有,豈可和我『後明』相提並論?」

  又涎臉笑道:「你倒夠格和朕平分天下,姚少師,綁了朕這許久,可以放朕下來了吧?」

  姚廣孝一咧闊嘴。

  「等你能夠下來,再和我平分天下不遲。」

  田九成眼瞟右首角落,鼻中哼哼如放串屁。

  「這有何難?別以為……」

  身邊「後明皇后」金大腳忙咳嗽連聲,呸地一口濃痰吐到丈夫臉上,田九成這才不往下講,卻嘀咕起老婆來:「舉止這麼惡劣,小心朕把你打入冷官……」

  姚廣孝不再理會他倆,一轉身,不知從那兒拖出了把太師椅,高蹺著腳坐了,逕向馬必施、桑半畝一抬下巴。

  「你們兩個過來。」

  馬、桑二人竟如同兩名乖乖領罰的小娃兒,垂頭走到他跟前,只敢望著自己的腳尖。

  姚廣孝板起老虎臉,沉聲道:「當初我是怎麼囑咐你們的?這些年來,你們到底是怎麼幹的?」

  馬、桑二人簡直連呼吸都快要停止,額頭汗出如漿。

  秦璜忍不住大聲道:「他們說你一直在暗中操縱本堡,老夫就看不出……」

  姚廣孝悠然攔下話頭:「『魔佛』嶽翎是個奇才,一手創建你們『三堡』,立下曠古未見的典章體制,這一點,貧僧差他差得太遠,可惜他卻不會運用,到頭來反被你們聯手追殺。」

  笑眯眯的瞅了瞅「金龍堡」眾。

  「其實你們這個堡,無論在嶽翎的棋局之中,或在貧僧的棋局之中,都只是顆無關痛癢的棋子而已。」

  面色一整,續道:「至於『飛鐮』、『神鷹』二堡,可真是天才的傑作,令貧僧不得不五體投地。」

  泰璜大感大受侮辱,搶道:「你別忘了,本堡主既為嶽翎最後創建,自然最好……」

  又覺這話實有佩服嶽翎之意,趕緊住口不言。

  姚廣孝笑道:「當初嶽翎因見朱門酒肉臭,路有凍死骨,不忍百姓受苦,首創『飛鐮』,標榜公正平等,但他似乎不久就發現,人間根本沒有完全平等這回事,於是他再創『神鷹』,標榜自由,結果仍然不能今他滿意,等到最後創建『金龍』之時,已然身心俱疲,不自覺的走到千百年來的老路上去,簡直乏善可陳。」

  「展翅龍」單飛又大聲道:「不錯!『三堡』之中最老朽腐敗的就是本堡,害得咱們當了十幾年的行屍走肉!」

  單飛平常最得秦璜信任,名列八將之首,不想今日卻帶頭發難,屢次三番痛駡堡主,把個「獨角金龍」氣成了白癡,喃喃道:「老夫上承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商鞅韓非,一心以聖賢之道立堡率眾,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?」

  姚廣孝哈哈大笑。

  「自古以來,大英雄大豪傑全都愛講聖賢之道——在吃飽了飯沒事幹的時候——只沒像你這種用法。」

  目光往回馬必施、桑半畝二人臉上,神色又凝肅起來。

  「『飛鐮』、『神鷹』雖為嶽翎腦力極致之結晶,但他自己卻始終未曾看出這兩種體制所含有的強大而可怕的力量,以及這兩者之間的微妙關係。這是他的遺憾,卻是我的運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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