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少林英雄傳 | 上頁 下頁
一〇二


  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下,抱頭痛哭起來。

  在場諸人都不由暗裡皺眉。

  「莫非變成瘋子了?」

  鐵蛋尤其百思不解,心忖:「這才真是大大不合理之至哩。」

  正亂個沒完,忽見谷口煙塵滾翻,馳入七、八騎駿馬,刹那間彩影閃亮,七色寶石一般映得大夥兒頭暈眼花。

  當先一人衣著銀青,神采飛揚,正是「梳翎鷹」柳翦風,身後跟著其餘六鷹,「美髯公」桑半畝卻垂頭喪氣的吊在最後,頦下嘴上青磣磣的紮著鬍子根,顯然已有許久未加修飾。

  鐵蛋暗覺好笑。

  「他不想再唱旦角啦?難道又想變回名副其實的『美髯公』不成?」

  無哀那日在人頭大會上假扮「拿日太保」去疾鵬,曾被柳翦風狠狠追殺,至今餘悸猶存,此刻一見他的面,又不由縮縮抖抖,抽泣個不住。

  那邊桑夢資也「唉喲」了一大聲,面如灰泥,索性把整顆腦袋藏到兩個膝蓋中間。

  柳翦風策馬馳近,一勒韁繩,單手撐鞍,飛身下馬,向眾人抱了個四方拳,笑道:「不想各路英雄聚會此地,真是難得。」

  「三天王」仇占兒可看不慣這等花裡叭噠、作張作致的公子哥兒,一翻白眼,冷冷道:「你是誰呀?我可不認識你。」

  柳翦風絲毫不以為忤,又抱個拳,道:「在下『梳翎神鷹』柳翦風……」

  鐵蛋楞了楞。

  「從前不是叫『梳翎鷹』嗎,什麼時候多加了一個『神』字?」

  又聽柳翦風續道:「在下曾為『神鷹堡』『中條七鷹』之一……」

  身後「翹遙鷹」秋無痕立刻搶道:「現為敝堡新任堡主。」

  大夥兒一聽這話都傻住了,輪眼望向桑氏父子,想從他們的臉上得到證實,觸目只見兩張強作歡顏的尷尬面容,便都只得暗聳一下肩膀。

  秋無痕淡淡一笑,又道:「此番更迭因於數日之前方才完成,故尚不及昭告江湖同道,失禮之處,還望各位多多包涵。」

  原來「神鷹堡」於日前召集全體堡眾,推舉堡主,事前大家都只當乃是桑家父子對峙之局,不料卻從斜刺裡冒出個柳翦風,逮住「神鷹堡」精英差點在「人頭大會」上全軍覆沒一事,大肆抨擊桑半畝領導無方,糊裡糊塗,成天只會唱戲,正經事兒一點不幹。

  那消三言兩語,便獲得全體堡眾的擁戴,風風光光坐上了堡主之位,桑家父子則退而與「中條七鷹」中的其餘六鷹並列,改稱「中條八鷹」,「美髯公」變成了「美髯鷹」,「摘星玉鷹」也被削去了肚子,現在只能自稱為「摘星鷹」。

  仇占兒皺皺眉頭,咕噥道:「搞啥子這是?『神鷹堡』就愛搞些讓人家看不懂的花樣。」

  柳翦風正色道:「三天王此言差矣,本堡體制舉世無雙,天下大小幫派全都應向本堡看齊才對。鐵蛋暗道:「這舉世無雙的東西還不是師父一手創出來的?結果連他自己都感到失望,這群徒子徒孫卻一天到晚要別人向他們看齊,真是好笑。」

  金剛奴冷哼連聲。

  「你們這辦法根本狗屁!堡主卻要堡眾來推舉,那些堡眾懂得什麼?他們推個王八就王八當堡主,推個烏龜就烏龜當堡主,豈不天下大亂!不如擺個擂臺大家打,最後打嬴的為王。」

  這番議論倒頗得在場鎊路江湖漢子之心,紛紛拍手喝采。

  「步虛鷹」雲含煙哂道:「粗鄙無文,簡直對牛彈琴。」

  陳二舍笑道:「等到那一天所有人都不粗不鄙而且有文之後,你們再對他們去彈琴吧,咱們可是聽不懂的。」

  金剛奴一伸□大拳頭。

  「我只懂打擂臺,柳堡主,咱們較量較量,打贏了你,讓我當當『神鷹堡』的堡主。」

  柳翦風剛剛上臺,當然不願空惹事端,多樹敵人,連忙幹打幾個哈哈,草草帶過,朝桑夢資一揮手道:「桑老弟,咱們的好了要游北京八景,你怎麼獨個兒和秦大妹子跑到這裡來了?走吧走吧。」

  桑夢資沒精打采的應了一聲,慢吞吞站起身子,跟著夥伴往谷外走。

  唐賽兒笑道:「別喪氣,再等四年又等不死人?四年後,那些專推王八烏龜的堡眾,說不定會回心轉意,推你為主呢。」

  桑夢資抱頭悶哼不已,扯著秦琬琬快步出穀而去。

  東、北兩宗諸人被這麼一攪鬧,都失掉了一爭雄長的興致,紛紛搖著頭,罵著「晦氣」,就地作鳥獸散。

  鐵蛋乘興而來,敗興而返,獨個兒悶悶不樂的走在最前頭,出得谷外,猶然可以望見「神鷹堡」眾滾滾向甫馳去的煙塵,滿心不是滋味。

  「小豆豆怎麼又跟姓桑的搞到一塊兒去了?她若非真個喜歡他,那會這樣?」

  楞楞對著那方向歎了一陣氣,心內忽地一驚,尋思道:「『僧愛不關心,長伸兩腳臥』,出家人那有像我這般成天想妖怪,想得迷迷糊糊的?呸呸呸,鐵蛋,你真枉為十九年佛門子弟!」

  只覺自己這番癡心妄想著實好笑,一咬牙,狠狠回轉過身,走沒兩步,忽見遠遠行來三人,俱皆神色匆忙,卻是東宗教主「萬朵蓮花」韓不群,大弟子王弘道與二弟子簡金章。

  鐵蛋極不願和他們面碰面,趕緊閃到樹後。

  韓不群滿臉怒氣,剛走到谷口,正撞著「四大天王」,雙方都是一怔。

  陳二舍用著婦人一般的聲音笑道:「唉喲,是韓教主嘛?生怕徒弟撐不住場面,便自己趕來助陣?你這師父倒挺不賴。可惜,咱們今天不打啦,改天再領教你韓教主的高招。」

  仇占兒奶娃娃似的語音更加刺耳:「這個師父不曉得是怎麼當的,只有『病貓』林三一個人管用。我看,定是平日傳功的時候藏私悶底,徒弟才一個比一個草包。」

  四人嘰嘰哇哇,你一言我一語的走遠了。

  韓不群氣得渾身發抖,大步往谷内行去,又碰見鄧佩、呂孤帆、無哀、無惡人做一路出來,卻是不識,雙方打個照面,就各自閃過。

  鐵蛋本想出聲叫喚,又怕韓不群聽到,只好強自忍住。

  鄧佩等四處張望了一會兒,不見鐵蛋蹤影,狐疑的回城去了。

  鐵蛋正想順著樹叢悄悄溜走,忽聽韓不群喝道:「是那個惹出來的麻煩?」

  鐵蛋不由止住步子,探頭望去,只見東宗諸人也已走到谷外,正戰戰兢兢的排在韓不群面前聽訓,大氣兒都不敢吭一聲。

  韓不群面如爛柿,口噴涎沫,模樣好不怕人。

  「離開總壇之時,再三叮囑你們不可隨意洩露身分,不說朝廷正嚴加緝拿吾等,最怕嶽翎那廝聞風逃逸,錯失追回本宗鎮派之寶的機會。你們這群豬腦袋,偏把我的命令當兒戲,竟然在市井大群閒人面前惹是生非,暴露行藏。說!到底是誰招惹出來的麻煩?」

  眾人互相瞅瞅,都不作答。

  韓不群益加狂怒,叫道:「不說,我把你們統統都斃了!」

  赫連錘摸了摸喉管,囁囁嚅嚅的道:「是我……」

  韓不群抖手一記耳刮子,打得「小熊」半邊面頰腫起老高,踉蹌退開兩步,牛眼中不禁閃出兩道兇焰。

  然而終究顧忌對方身手,立刻便換回了兔子嘴臉,涎笑道:「我不知道嘛……其實這那有什麼?街上穿白衣服的人多得很……」

  韓不群又是一記耳光,刷得更響更重,狺狺罵道:「我看你多半是在替少林寺或嶽翎做內應,想用這個法子來通風報信。你這人看似憨渾,其實滿肚子的鬼心思,還以為我不知道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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