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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


  鐵蛋皺眉道:「世上還有什麼人能令師父如此忌憚?」

  無哀把臉一擠,活像個遭了風災的大苦瓜。

  「外面的人都好可怕,咱們還是回寺裡去算了……」

  回想起剛才被眾人圍毆的情景,愈發淚眼滂沱。

  忽聽一人在土屋門外恭聲道:「夫人,少爺有請。」

  無惡忙整了整衣裳,啟開一隻擱放在隱秘之處的大箱子,取出一疊紙頭,揣入懷中,低罵聲:「成天盡吧這種討厭勾當,真不曉得活著有什麼意思?」

  吐口口水,一步一歪的扭出秘室,闔上暗門,這才拉開外間土屋的木門,跟隨那堡徒而去。

  鐵蛋一扯無哀。

  「咱們也去看看。」

  兩人躡手躡腳的出了秘室,站在土屋窗口向外偷窺,只見一群群「飛鐮堡」徒正由各方湧向大廳,原本平板呆滯的臉上,竟都掛著興奮異常的樣相。

  「鬥垮那幾個王八崽子!」

  激亢的語聲匯成一股巨浪,直朝大廳滾滾卷去。

  鐵蛋、無哀等到人群快過完了,才偷偷溜出土屋,逮住兩個綴在最後的堡徒,揉爛泥一般的把他們弄癱在地,匆匆換穿上衣帽,低頭追上前面人眾,走入大廳。

  但見廳內一片灰海,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多少人頭浮動,馬功高高突起在上,奮拳戟臂,口沫橫飛,說得甚是憤慨:「咱們『飛鐮堡』縱橫江湖十餘年,何曾受過今日這般奇恥大辱?大家眼睛雪亮,必定知曉問題出在何處,不用我再多說!」

  成千上萬只嘴巴立刻亂糟糟的轟響起來:「都是馬必施那個笨蛋!把咱們的臉都丟光了。叫他滾下堡主之位,換個有辦法的當當!」

  鐵蛋從人縫之間望去,只見馬必施和「飛鐮四雄」正垂頭喪氣的站在「公正平等」的匾額之下,恍若幾隻待宰的羔羊。

  一干中年堡眾雖仍團團把堡主圍在中間,但一個個眼神閃爍,顯然已有些舉棋不定。

  鐵蛋暗道:「當初馬必施追殺師父之時,有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今天?」

  一方面暗感震栗,另一方面卻又覺得興味盎然,不知這些人爭來咬去究竟是為了什麼。

  又聽馬功更激亢的叫道:「雖說此人是我親生父親,但為了『飛鐮堡』的聲譽和前途,我實在無法隱忍不言,總要想個計較出來才是。」

  上萬堡眾又哄然附和:「好個『鐵面無私』,這才是咱們『飛鐮堡』的第一條好漢!老的滾蛋,小的上臺!」

  鐵蛋、無哀正被吵得頭昏,忽見左首人叢紛紛側身讓路,一隊年輕堡徒抱著無數金銀器皿、皮袍綢緞走到馬功站立的桌子前面。

  馬功眼神一凝,驚訝萬分。

  「這些都是從『四雄』房裡搜出來的?」

  那隊堡徒齊聲應「是」,邊將手中物事舉得老高,好讓每一個人都能看見,邊道:「好東西還多著呢,都藏在床底下、地窖裡,等下大家自己前去看看,包管你們一輩子都沒見過。」

  當下群情譁然。

  「咱們一年到頭苦哈哈的,只有一件單衣,這幾個王八崽子卻把好東西藏起來自己用?」

  爭相圍擠上前,若非忌憚「四雄」身手,早已拳腳相加。

  原本環繞四周的中年堡眾也面露不豫之色,漸漸往旁散開,雜進了年輕堡徒之中。

  「伏風太保」令狐超面容痙攣了一陣,忽然大聲道:「咱們當年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,多比你們享受一些,又有什麼不應該?」

  大夥兒不由暴怒如狂,指著廳上匾額嚷嚷:「本堡的堡訓是什麼?你們知法犯法,罪加一等,今日非給大家一個交代不可!」

  「困火太保」尉遲絕再也按捺不住,厲聲吼道:「當年咱們拚命沙場、血戰天下群雄、冒死創立本堡之時,你們這些東西卻都在那裡?如今有什麼資格在咱們面前大呼小叫?」

  只見他神情怖厲,威猛難當,竟稍稍遏住了眾人奮激之情。

  馬功嗔目喝道:「你們恃功而驕,以老賣老,須知本堡創立之宗旨,最容不得你們這種人!」

  「覆海太保」東方厲冷笑道:「那倒要請間馬少爺,本堡可容得下目無尊長,謀逆篡位的野心狼子?」

  馬功仰天長笑不絕。

  「本堡非任何人之私產,乃為大家所共有。有誰想要陰謀出賣本堡,我第一個就把他揪出來!」

  馬必施渾身抖個不住,指著他喝道:「你倒是說說看,誰要出賣本堡?」

  馬功才一張嘴,已聽一個尖得異乎尋常的聲音叫道:「就是你!」

  眾人轉目望見發話者竟是「千面羅刹」何翠,愈發起哄不已。

  無惡本不會偽裝何翠的聲音,便只得吊高嗓門亂嚷一氣,卻好「飛鐮堡」上上下下都知這婆娘平日就有點瘋瘋癲癲,早已見怪不怪,就算她發出豬哼鳥啼,也不會覺得意外,何況眾人正值情緒激動之際,竟沒半個人能聽出來。

  無惡搶上兩步,將懷中那疊紙頭取出,一古腦兒全塞進了馬功手裡,邊又嘰嘰喳喳的亂嚷:「大家平時辛辛苦苦栽種出來的穀物糧食,全被這幾個老殺才偷偷賤價賣給『神鷹堡』啦,這些字據就是鐵證,難怪大家終年不得溫飽!」

  馬必施面色慘灰,喝了聲:「你這賤人!」

  手掌一舉,欲待朝他擊去,終究有所顧慮,掌至中途便硬生生的收了回來,無惡卻發出一聲尖叫,雙手捂胸,倒在地下亂翻亂滾。

  鐵蛋、無哀忙緊緊咬住下唇,以免笑出聲來。

  廳內堡眾見馬必施如此霸道,洶湧的心緒更加達到佛點,一面向前衝撞,一面大聲呼喝:「老混蛋,還給大夥兒一個公道!」

  馬必施臉色變了又變,撕裂什麼東西似的炸笑一聲。

  「好!個『飛鐮堡』!個『公正平等』!怨不得誰,只怨老夫作繭自縛!」

  眼芒灼燒,從上萬堡眾面上劈過,竟使得一大半人不由自主的垂下頭去。

  鐵蛋心頭卻也不禁一跳,居然覺得他這一刹那間的眼神,像極了師父岳翎。

  一名年輕堡徒三步兩步搶到尉遲絕身邊,伸手一扯,「嘶」地將尉遲絕胸前衣服扯破,露出裡面的狐皮小襖。

  「大家看!這就是用咱們的勞力向『神鷹堡』換來的貴重物事!」

  尉遲絕性格暴烈,早被怒火沖昏了腦袋,那管三七二十一,猛然一掌拍上那年輕堡眾的頂門,五指戳破頭骨,深深剜入腦漿之中。

  那人悶嚎一聲,卻不就死,身軀兀自挺立,兩眼骨碌碌的打轉。

  餘人見狀,紛紛掣出兵刃,一干中年堡徒更全部返轉身子,雜入了人叢之中,只剩馬必施和「飛鐮四雄」孤零零的困在人體堆就的山海中央。

  尉遲絕發出一陣淒厲至極的怪吼,手掌一扭,將那人頭顱裂碎成五、六塊,一面將沾著腦漿的左手五指伸入嘴中吸吮,一面取下飛鐮彎刀,「嘩喇喇」的一抖。

  「還有沒有人想讓我嘗嘗滋味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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