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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六


  第十一回 奴家手持大刀,關公是也!奇俠指捏泥團,面子賣乎?

  鐵蛋大喜過望,翻身躍上馬背,二人一騎如飛向西馳去。

  鐵蛋直勁拍著左雷的腦袋,笑道:「你怎麼又跑回來?」

  左雷哼道:「韓不群得知天書神劍的下落,都快樂瘋了,對我的管束便松了些。我一直不吃他『來生水鏡』那一套,他本還想把我弄去受『洗腦大法』呢。」

  又恨聲亂罵赫連錘、李黑兩個笨得像豬,竟被小小邪術迷得暈頭轉向。

  鐵蛋笑道:「什麼『洗腦大法』?腦袋又不是衣裳,怎麼洗?」

  左雷楞了一下,轉又笑道:「原來師父還不知曉。師父這五個月來,受的就是『洗腦大法』。」

  鐵蛋卻笑得前仰後合。

  「你莫胡說!其實韓不群這老兒還不壞,他把我關在那圓屋子裡教我練功哩。」

  左雷暗暗叫苦。

  「完了完了,看來師父的腦袋已經被洗得不成樣子了!」

  嘴上試探著問:「你還記得你師父是誰吧?」

  鐵蛋不由大皺其眉。

  「你說話怎麼瘋癲癲的?莫非也被『白蓮教』的邪法給迷昏了?」

  狠狠朝他後腦上一拍,喝道:「醒來!往何處亂走?」

  左雷這才放心,笑答:「師父還不知外間消息,據稱『飛鐮堡』要在正月月底舉辦『人頭大會』,邀請『金龍』、『神鷹』二堡去參觀『魔佛』嶽翎的首級……」

  鐵蛋聽得渾身一震,險些倒撞下馬背。

  左雷忙道:「師父休得驚慌,依我看,這只不過是『飛鐮堡』耍的障眼法罷了。聽說『三堡』有約在先,誰能取得師祖嶽翎的首級,便為『三堡』之盟主,『飛鐮堡』暗中搗鬼自是理所當然。」

  鐵蛋對師父的生死一事早已沒了主意,人家說什麼,他就聽什麼,當下點點頭,加力催馬前行,恨不能立刻趕至「飛鐮堡」一窺究竟。

  那馬腳力甚健,不出三日便已來到冀州地面,沿路隨時可見佩刀持棍的江湖漢子向西北而行,有的神色匆忙,緊抿嘴唇,眉目間現出沉思兇猛的神氣,有的卻笑口大開,好像要趕赴喜慶宴會一般。

  左雷低聲道:「根據傳回『白蓮』東宗總壇的消息,各路好漢都已向『飛鐮堡』聚集,其中一半曾經受過師祖嶽翎的大恩,特地趕來找『飛鐮堡』的碴兒,另一半則是師祖的仇人,專為『飛鐮堡』捧場來的……」

  話還沒說完,就聽前頭金鐵鳴響,四、五個人正揮動兵刃鬥成一堆,頗有生死相拚的架勢。

  一邊罵道:「好人不長命,岳大俠就是被你們這班無賴逼死的!」

  另一邊則道:「嶽翎那狗賊死有餘辜,如今已無法找他算帳,卻好拿你們撈本!」

  語音黏搭搭的好像鼻涕,卻是「萬事通」丁昭寧。

  與丁昭甯同行的一名手使鴛鴦雙刀的中年妖嬈婦人更嘶喊著道:「十六年前,我的孩子才只有三歲,和嶽翎那狗賊會有何冤仇?他竟狠得下心來把他殺害!我找這狗賊已經整整找了十六年,非把他碎屍萬段方消我心頭之恨!」

  鐵蛋勃然大怒。

  「師父怎麼會幹出這等兇惡之事?真是滿嘴胡言!」

  正想下馬助拳,那擁護嶽翎的兩名漢子已一腳把那婦人踢翻,喝道:「再要血口噴人,小心老子取你狗命!想你『九尾狐狸』水性揚花,連老公都數不清楚,又怎麼知道自己到底生過幾個孩子?」

  丁昭寧忙舞動兵刀上前救援,雖吃了兩拳一腿,總算將「九尾狐狸」救起,兩個人夾著十條尾巴逃之夭夭。

  鐵蛋哼哼:「說師父好的人,個個本領高強,『飛鐮堡』這下有得好看了!」

  左雷卻搖頭嘆息:「這一場腥風血雨,不知要壞掉多少條人命?」

  一路行去,果然處處都有人在廝殺鬥毆,鐵蛋心弦不由愈來愈緊,尋思道:「師父若親眼看見這種情形,不曉得有何感想?大概總不會高興吧?」

  又向前行了十幾裡,忽見一大堆人擠在一個村口邊的打麥場上,喧嘩笑鬧聲中,鑼鼓板苗催魂價響,竟似有沿村串場的戲班子在唱野台戲。

  左雷精神一振,策馬上前,只見戲臺居然搭建得有模有樣,臺上單只一角,面色如血,身穿戰袍,手舞關刀,口中咿咿呀呀的唱道:「俺哥哥稱孤道寡世無雙,我關某匹馬單刀鎮襄陽,長江今經幾戰場,卻正是後浪催前浪……」

  中氣完足,琅然遏雲,引得台下人眾喝采不迭。

  左雷昔日身為財主時節,三天兩頭請戲班子來家裡演戲,自是個識貨行家,只一聽這幾句,便不由暗自驚訝:「這角兒的唱功雖非一流,但音量之巨集,卻真是萬中無一。」

  抬頭只見戲臺上方懸著幅大紅橫布,上寫「半畝秀在此作場」,又自忖道:「這樂名耳生得緊,大的是個剛出道的路歧。」

  鐵蛋這輩子還沒看過演劇,圓睜雙眼跳下馬背,把腦袋當成一根針,一紮就紮進人叢堆裡,偏又生得太矮,只好按住旁邊人眾的肩膀,將身撐起,朝臺上亂瞄。

  卻見那路歧唱了幾段,便閃入後臺,只剩鑼鼓板苗還在那兒敲敲打打。

  鐵蛋不由皺眉。

  「這是什麼鬼戲?沒頭沒尾的!」

  圍觀群眾也有些意興索然,喉管中發出不滿意的咕嚕之聲。

  卻聽左首一人大聲道:「只這幾段,可就把關老爺的神韻演活了,餘下的不唱也罷。」

  另一人馬上接道:「寥寥數筆,強勝滿紙錦繡,這留白留得妙極!」

  鐵蛋瞥眼望去,暗吃一驚,原來「摘星玉鷹」桑夢資和「中條七鷹」全部聚在戲臺左方,有說有笑、一面大拍其手,似是十分欣賞剛才的演出。

  鐵蛋放開那兩個被自己按得皺眉苦臉的莊稼漢子,尋著左雷,兩人偷偷摸摸的挨靠過去。

  但聞戲臺上出谷黃鶯般囀出一串清音:「碧雲天,黃葉地,西風緊,北雁南飛,曉來誰染霜林醉,總是離人淚……」

  台下觀眾的神兒又回了些,紛紛叫好,桑夢資和「中條七鷹」尤其興奮,直著脖子亂嚷。

  只見一個旦角嫣嫣娜娜的走上台來,眉如新月,頰泛嫣紅,乍看之下還頗有幾分姿色,但細細一瞅,才發覺她體態魁梧,肩寬膀粗,不但是個男人,而且還是個會家子。

  左雷眼尖,早瞧出這旦角和剛才扮關公的乃是同一人,暗暗尋思:「那群公子哥兒如此大捧特捧,不知是何道理?」

  又聽那旦角唱道:「恨相見得遲,怨歸去得疾,柳絲長,玉驄難系,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。馬兒□□的行,車兒快快的隨……」桑夢資和「中條七鷹」又拍手高叫:「要得要得!桑半畝,硬是要得!即使崔鶯鶯再世,也做不出這麼肝腸寸斷的模樣!」

  鐵蛋聞言,不由一愕,低聲道:「聽說『神鷹堡』堡主喚做『美髯公』桑半畝,難不成就是這個唱戲的?」

  左雷也大楞一下,狐疑道:「不會吧?江湖數一數二大幫會的龍頭,怎肯幹這低賤勾當?」

  青樓妓女兼演雜劇,元代已然,明時更有樂戶制度,將罪臣妻女沒入教坊,迎官員,接使客,應官身,喚散唱,坐排場,做勾欄,伶人的地位幾與娼妓相埒,難怪左雷會作如此猜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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