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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七


  李黑瞟他一眼,□道:「反正都是個『走了』,咬文嚼字什麼勁兒?難道你將來想做個大文士不成?」頓了頓,續道:「卻在路上遇見帥二師兄的師父……這該怎麼算?就算帥二師兄的前任師父好啦,正巧他有事和『獨角金龍』秦璜商量,約在『三堡聯盟』見面,咱們就一路統統都到這裡來了。」

  鐵蛋還要再問,卻聽帥芙蓉低聲道:「你不後悔?這是你的第一次喔?」

  赫連錘狠狠搖頭:「決不後悔。」

  帥芙蓉頗不甘心的一歪嘴角:「好吧好吧,也免傷了兄弟義氣。」轉頭向內高聲道:「煩請娘子先熄去燈火則個。」

  蘇玉琪立刻膩著聲音答應:「嗯,你還害羞呢?依你依你!」當真吹熄燈火,屋內頓時黑壓壓的一片。

  帥芙蓉悄悄翻身出窗,做了個手勢,「小熊」感恩不盡的千躬腰萬作揖了一番,急吼吼爬入屋內,不忘隨手把窗子給帶上了。

  左雷笑道:「這傢伙!辦起事兒來倒挺細膩!」

  但聞蘇玉琪在房內訝聲道:「喲!罷才看你高矮適中,骨肉亭勻,那知衣服一脫,竟是這麼大個兒?」

  窗外眾人不禁笑得打跌。

  不久,房內便發出各式各樣的聲音,李黑搖搖頭道:「這婆娘贍子恁大,若讓『獨角金龍』秦璜知曉,怕不立刻千刀萬段?」

  帥芙蓉道:「師弟有所不知,秦璜自從和元配生下一個女兒之後,就再也生不出一個鳥,他卻一心想要一個兒子來繼承堡業,便只好不停的娶姨太太,到如今已娶了三十六個,這『醉花娘子』是第二十八個,也是他最寵愛的一個,不過嘛,如果她再跟前面的二十七個一樣,生不出兒子,終究難逃和她們一樣的命運。」

  鐵蛋詫道:「前面的二十七個都怎麼了?」

  李黑笑道:「師父多此一問,自然都被秦璜殺了。」

  鐵蛋打個寒噤,暗忖:「怪不得小豆豆有時候心狠手辣,原來是家傳絕學。」

  左雷一點頭道:「生不出兒子,橫豎是個死,倒不如賭他一賭。蘇玉琪這婆娘倒滿合我脾胃。」

  帥芙蓉舔舔舌頭,似乎十分惋惜自己沒有硬下心腸吞掉這塊肥肉,怏怏道:「天下那個男人不覺得她合脾胃?連師父這等……」

  卻聽一人在他身後咭咭呱呱的道:「誰又合你脾胃啦?你喲,不管什麼女人都合你脾胃,不要臉!」

  緊接著就是一串嘻嘻哈哈的清脆笑聲。

  鐵蛋不用看便知是唐賽兒和羅氏兄弟來了,還沒打招呼,唐賽兒就已先拍了他一下肩膀,笑道:「你那天跑到那裡去了?找你找得要死!」

  鐵蛋那日便覺得這個小泵娘親切近人,對她很有好感,連忙行禮道:「多謝姑娘那日相救,否則我早上西天當菩薩去啦。」

  唐賽兒笑嘻嘻的道:「還想當菩薩呢,收了這幾個徒弟,成天干些不正經的事兒。」抽冷子走近窗邊,傾耳便聽,立刻面頰通紅,狠狠踢了帥芙蓉一腳,咬著牙道:「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變得規矩一點?」烏黑閃亮的眼珠竟似蒙上了一層霧,扯著羅氏兄弟回身就走。

  羅全、羅奎兩個小傢伙也正挨在窗邊,一個道「裡面有人生病哩」,一個道「吃熱湯燙著喉嚨了」,沒防著唐賽兒一把揪住耳朵,死拖活拉的往前邊去了。

  李黑笑道:「二師兄好福氣,瞧你這小師妹可真喜歡你。」

  左雷卻道:「娘兒們有時候真叫人想不透。忠厚老實、本領又高強的『病貓』林三,她不喜歡,偏要喜歡你這路子貨!」

  帥芙蓉唯有乾笑而已。

  鐵蛋天性不愛窮究別人不肯說的事情,但他這幾日來胸中充滿了大多疑團,已到了非打破不可的地步,一扯帥芙蓉道:「聽說你師父也來了?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?」

  帥芙蓉道:「一直未能跟師父提起,今晚自得說個明白。」拉著鐵蛋在水榭旁邊的圍欄上坐下,緩緩道:「不瞞師父,我本乃『白蓮教』東宗的『四大傳頭』之一。」

  鐵蛋最近驚吃多了,驟聞此言卻也不覺得特別意外,只「唔」了一聲,道:「你們的教主就是彭和尚嘍?卻怎又姓韓?」

  帥芙蓉道:「『白蓮教』並不是一個組織嚴密的教派。當年彭和尚四出傳教,不僅為吾教中最了不起的人物,也是驅走韃子的第一功臣,但『白蓮教』會東起一個、西起一個,並非全部在彭和尚的控制之下。元末初起群雄,幾乎全為『白蓮教』徒,彭和尚擁立徐壽輝,建『天完』國,佔有荊襄川贛之地,是為『白蓮』西宗;劉福通擁立另一會首韓山童之子韓林兒,建『宋』國,席捲河東兩淮,是為『白蓮』東宗,其餘芝麻李、布王三、孟海馬等人也都割據一方,霸地自雄,然而他們之間非但不通聲息,甚至還有互相攻伐的情形發生,誠乃吾教史上一大憾事。更可恨東西二宗之下,後來各出了一個匪類,東是朱元璋,西是陳友諒,這兩個好賊人面獸心,喪盡天良,全下思身受吾教大恩,卻在陰值勢力,羽翼豐滿之後,分別襲殺舊主韓、徐,尚且矢口否認自己曾為『白蓮教』之員,吾教至今仍敕令教徒,將此二賊的圖像繪於茅房之內,好叫他們遺臭萬年。」言至此處,臉上頗有痛恨之意。

  李黑笑道:「貴教這等作法,真令人不敢恭維。大小便本為人生至樂,卻要被迫面對世仇之圖像,未免太殺風景。」

  帥芙蓉續道:「後來朱元璋攻殺了陳友諒,統一中原,建立明朝,愈發嚴禁吾教,但吾教教民遍佈天下,豈有輕易就被禁斷之理?彭和尚依舊活躍于荊襄,自任西宗教主,另推徐壽輝之孫為『人王』;韓林兒之子,也就是我的師父『萬朵蓮花』韓不群,則集合東宗舊屬,另起爐灶于山東,十幾年前便有起事推翻朱家的打算,卻因副教主岳不党臨時變節他去而告作罷……」

  鐵蛋驀然想起汝州客棧那晚,「四天王」金剛奴臨走時所唱的歌兒,又問:「『白蓮教』現下既只有東西二宗,『白蓮一莖三花開』又是什麼意思?」

  帥芙蓉笑道:「金剛奴他們本是東宗部將白不信、李喜喜、大刀敖等人的後裔,不料他們近來竟以北宗自居,實則勢力尚不能與東西二宗相提並論。」

  李黑笑道:「看樣子,你們東、西、北三宗至今仍然無法合作,將來入教的教徒只怕又要大歎『誠乃吾教史上一大憾事』了。」

  帥芙蓉面色一變,窒了窒,道:「這個……西宗彭和尚已少過問教務,而那『人王』徐壽輝之孫器量太窄,要跟他們合作,恐怕很難……」

  李黑撇嘴一笑,不再多說。

  鐵蛋又道:「你師父韓不群可跟『金龍堡』搞些什麼玩意兒?」

  帥芙蓉搖頭歎道:「師父愈老愈糊塗,等下去大廳那邊聽聽便知……」

  卻聞屋內呻吟之聲漸弱,左雷悄間:「幾次了?」

  李黑將雙手手指全數伸開,還把右腳翹了翹,惹得餘人咋舌不迭。隔不多久,忽見燈火亮起,帥芙蓉不禁叫了聲:「要槽!」

  丙聽蘇玉琪見了鬼似的叫嚷起來:「你是誰?你……剛才是你?我的媽喲!」

  接著就見「小熊」赫連錘提著褲子,面色灰敗的跳出窗口,雙腳竟軟得跟麵條相似,站都站不穩,撲地跌了個狗吃屎。

  蘇玉琪兀自在屋內嘰嘰咕咕的罵個不休,簡直把天底下最難聽的話兒都罵了出來。

  帥芙蓉歎口氣道:「娘子恁地看不開,還不都是一樣嗎?」

  蘇玉琪沉寂片刻,竟也歎了口氣:「唉,說的也是,燈一熄,管他誰是誰?」說完,噗哧笑。「渾小子,便宜你啦!」

  赫連錘奮力爬起,雙腳仍然簌簌抖個不停,眼睛卻望著屋內,滿臉依依不捨之情,沙啞著道。

  「娘子……」

  蘇玉琪立刻暴喝一聲:「娘你媽的屁!快夾著尾巴給我滾!你們那幾個也統統去死去吧,老娘要睡覺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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