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少林英雄傳 | 上頁 下頁
六四


  鐵蛋愜意極了,心忖:「她若也跟那蘇玉琪一樣溫和,可有多好哇?」嘴上便道:「你那個什麼……姨娘,也是要去『三堡聯盟』對不對?」

  秦琬琬一聽他問這個,剛剛升起來的一點溫柔情愫立刻消散得無影無蹤,硬梆梆的道:「你管她去不去?奇怪!」

  鐵蛋笑道:「我只是覺得她長得挺漂亮……」

  秦琬琬不由眼冒金星,惡聲道:「她有什麼漂亮?」

  鐵蛋聽她口氣不佳,忙道:「她其實也並不比你漂亮,只不過味道不同……」話還沒說完,就覺四、五隻火辣辣的大鍋貼蓋到後腦上,不禁抱頭大叫:「你又打我怎地?」

  秦琬琬猛推他一把,尖嚷道:「你下去!」

  鐵蛋也火了,怒道:「我幹嘛下去?偏不下去!」

  秦琬琬又捶了他好幾拳,鐵蛋只是不動,怒極之餘,自己翻身下馬,立在地下直跺腳,幾乎要哭出聲來。

  鐵蛋立覺過意不去,趕忙跳下地面,疊聲陪不是,好不容易逗得秦琬琬氣消,卻再也不肯上馬,白了鐵蛋一眼,嗔道:「馬都被你弄得臭死啦,回去一定要從頭到尾好好的洗一洗!」撒開腳步逕自前行。

  鐵蛋摳摳腦袋,考慮了半天,終究捨不得放棄騎馬玩兒的機會,一任她在地下走,自己大剌剌的躍上馬背,樂得一個人逍遙。

  秦琬琬垂頭走了幾步,忽然抬起臉來,眼中竟似閃過一絲迷惑之色。「那騷狐狸到底有什麼味道?」

  鐵蛋想了想,答不上來,一聳肩膀。「反正跟你不一樣就是了。」

  秦琬琬撇著嘴角,冷笑連連,卻不再暴怒,也不再動手打人了。

  鐵蛋笑道:「你們堡裡的規矩倒真大,一層一層的,好像寶塔一樣。」

  秦琬琬漫應道:「我爹一向把人分成好幾等……」

  鐵蛋哼道:「六祖有雲『見性是功,平等是德』,一切法、一切眾生,本無差別,差別只在悟性之利鈍而已。你爹這樣把人分來分去,其實可笑,將來他自己在輪回裡受苦,他的奴才說不定全都變成菩薩了哩。」

  秦琬琬忙捂住耳朵:「少羅唆!少羅唆!你們佛家的那一套我最受不了啦!」忽又抬頭警告道:「等下到了『三堡聯盟』,你可要裝得像一點哦!反正人家叫你『奴才』,你就答『是』就對了。」

  鐵蛋無奈,歎口氣道:「是!奴才!」

  兩人一個騎馬、一個步行,沿途招來不少路人的怪異眼光,都道:「這和尚派頭好大,居然有辦法弄到這麼一個標緻的女馬僮!」

  傍晚時分,來到「鄧州」城外,秦琬琬領頭直奔一座大莊院。鐵蛋舉目張望,只見這莊院構造得異常古怪,竟分不出那裡是前、那裡是後,東、西、南方各有一個大門,各有一個院落,好似由三座宅子拼湊而成一般。

  秦琬琬輕車熟路,奔至南面門前,馬上閃出十幾名身著黃衣的「金龍堡」眾,必恭必敬的把她迎了進去。

  鐵蛋定睛細看,發現這些堡眾雖都穿著金黃色的衣裳,其實顏色有深有淺,式樣也有很大的差別,顯是為了區分等級。鐵蛋憶起秦琬琬的話,心中立覺一陣□扭。秦琬琬回到自己的地盤上,可□了,手比腳劃,連連發號施令,支得那十幾個傢伙團團亂轉,牽馬、卸鞍、提包袱,又跑來一名堡徒,沖著鐵蛋喝道:「跟我走!」將鐵蛋領往右側偏院。

  鐵蛋一問之下,才知東面院落乃「飛鐮堡」派駐「三堡聯盟」的堡眾居住之地,西面院落則是「神鷹堡」的勢力範圍。三堡之間平常並不來往,只有在議事的時候,才會一齊來到位於三個宅子中間的大廳。

  鐵蛋又問:「除了追殺嶽翎之外,你們平常還幹些什麼事?」

  那堡眾楞了楞,道:「咱們就只有這一件事而已,那還有別的事?」

  鐵蛋點點頭,閉嘴不言,來到僕役聚居之處,立被一名執事模樣的傢伙分派去井邊打水洗碗。

  鐵蛋逆來順受,捧著幾百隻碗蹲在井邊洗了半日,兩條騎馬騎得逡痛無比的短腿,愈發逡不可耐。

  洗完走回一看,晚飯卻早開完了,只剩一條長嘴狗在地下撿骨頭□。鐵蛋心下不忿,尋著那執事,劈臉就間:「我的飯呢?開飯也不叫我!」

  那執事驚詫莫名的瞪起眼睛,嚷嚷:「你好大的贍子!竟敢對我這樣講話?你這個殺千刀的死奴才,今天非要叫你認清楚自己的身分不可!」抓起一根木棍,兜頭就打。鐵蛋一心牢記秦琬琬的囑咐,不願再開爭端,忙一溜煙跑出偏院,叉八著兩條逡腿,沿著回廊瞎走了一圈,只不見半個堡眾,心下頗感奇怪,既不知秦琬琬住在那兒,欲上西面院落找「神鷹堡」算帳,可又嫌太早,信腳走至前院,日間在路上遇見的華麗馬車竟停在院中,想那「醉花娘子」蘇玉琪也已來到此地。

  鐵蛋暗忖:「『金龍堡』跑來這許多人,不曉得要幹什麼?」

  三步兩步走近車邊,傾耳細聽了聽,但聞一股幽香直沁入鼻,心臟立刻青蛙也似的「噗通」一跳,就想伸手去掀車簾。

  卻聽一個粗啞濁重的聲音喝道:「偷看什麼?」

  鐵蛋大吃一驚,忙抽身後退,冷不防車內猝然伸出一隻手,正點在他胸前「幽門」穴上,不由手腳齊軟,往後便倒。

  但見車簾一起,「張牙龍」薛聳、「舞爪龍」狄升雙雙走下車來,臉上俱掛著厭憎鄙夷的表情,卻又同時恭恭敬敬的朝鐵蛋行了一禮,齊聲道:「得罪了,希望你以後大人不記小人過。」

  一人抓住鐵蛋半邊身子,淩空提起,卻似作賊一般,鬼鬼祟祟的穿房越屋,走入一道石門,拾級而下,只見兩旁數間石室,竟是地牢一類的所在。

  鐵蛋急道:「你們想幹什麼?」

  薛聳、狄升依舊恭謹萬分的應道:「小師父暫且委屈一下,過幾天便見分曉。」鼻中卻嗤呀嗤的盡噴冷氣。

  推開左首第二間石室鐵門,走了進去,狄升點亮油燈,室內倒也乾淨寬敞,一張大床靠牆而放,壁上釘著幾個大鐵環,各拖著一條手腕粗細的鐵鍊。

  薛聳躬腰道:「得罪了。」拉起四條鐵鍊,分別銬住鐵蛋雙手雙足,解了他胸前穴道,兩人又齊行一禮,咕嚕咕嚕低罵著退出室外,「砰」地關上鐵門。

  鐵蛋奮力一掙,手腳筋骨立被自己的力氣反震得生疼,壁上鐵環卻絲毫不見動搖。他暗暗叫苦,兀自不死心,狒狒般亂跳亂扯,弄得鐵鍊「嘩喇喇」震耳價響。那鐵鍊頗長,方圓一丈之內並不妨礙行動,但任憑鐵蛋怎樣使力,鐵鍊鐵環卻牢固依舊,彷佛打從盤古開天就被鑄定在那兒似的。

  鐵蛋終於頹然坐倒,一股莫名的恐懼猛然襲上心頭,使他的心臟縮成了一團,暗暗尋思:「他們已經曉得我是岳翎的徒弟?……但他們是怎麼曉得的呢?小豆豆應該不會講才對……是了!一定是那桑夢資在路上告訴『張牙舞爪』的……小豆豆在那裡?她若知道,一定會來救我……」但轉念想起薛聳、狄升二人古裡怪氣的模樣,縱然不屑,卻不像有什麼惡意,心上便安定了些,「總不會是小豆豆開我玩笑吧?」

  左思量右思量,想得腦漿都幹了,仍想不出個道理,驀聞對面石室中一個聲音低吟道:「風塵一夕忽南侵,天命潛移四海心,鳳逐丹山紅日遠,龍歸滄海碧雲深。紫微有象星還拱,玉漏無聲水自沉,遙想禁城今夜月,六官猶望翠華臨……唉,六官猶望翠華臨……」

  鐵蛋除了佛經之外,從未閱讀過別的書籍,但總也知道這人是在吟詩,只不知他吟些什麼鬼,不由心想:「好大興致哩,換了我,連尿都撒不出來,從何□起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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