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龍虎山水寨 | 上頁 下頁 |
三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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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仲搖頭道:「我從前可還不曉得兄弟夥兒為何老愛喊他『潑』李三,如今方知他『潑』在那裡--簡直跟條瘋狗一樣,一看見別人在那兒互咬,便不由得熱血沸騰,鬣毛倒豎,非沖進去咬兩口方才甘心。這種人勇則勇矣,卻非大將之材,他自從來到這裡之後,人家又送了他一個外號--『賽關索』,無非是他上一陣就死纏爛打之故……」 正指指點點的評論不休,忽見李寶縱馬一直撞入張用中軍,雙刀並舉,「忽喇」一聲響亮,砍倒大旗。那張用氣得半死,撇下岳飛,徑奔李寶,鐵棍壓頭蓋來。李寶正殺得興起,那管三七二十一,揮刀便砍。 燕懷仙才剛喊得一聲「不妙」,就見李寶雙刀齊斷--人卻連晃都沒晃一下,只是兵刃不濟事。 李寶大叫「爛東西」,忙撥馬回奔,卻吃張用兵士撓鉤絆索齊下,跟個粽子一樣的被活捉而去。 桑仲哈哈大笑。燕懷仙急道:「還不快救人?」就待策馬上前。 桑仲道:「你放心好了,須壞不了他性命。過兩天包准把他放回來。」 燕懷仙兀自不信,卻見那女將「一丈青」一輪闊背板刀,暴喝一聲,恰似鑼鼓齊鳴,催開馬匹,殺入陣來。張用竟彷佛對她心存畏懼,勉強交了幾招,便向後退去,卻還有閒情擺弄起黑臉,沖著她咧嘴一笑。一丈青碎了一口,竟不追趕。 桑仲笑道:「張莽蕩居然不敵一丈青?可怪!莫非他倆有些首尾?」 岳飛人馬乘虛搗入,將張用兵士突蕩得四下潰逃,燕懷仙即使想教李寶,也不知從何救起。 桑仲拍拍手道:「好啦,戲唱完啦,咱們全軍可又出生入死,浴血奮戰了一回,真是勞苦功高哇!可惜這一仗是自己人打自己人,功勞簿上說不定連一筆都不會記呢。」緩緩馳下土崗,邊自咕嚕不已:「打他娘的這種鬼仗,半點好處都撈不著,還打他娘的屁……」 若說剛才血肉橫飛的拚鬥只是一場戲,燕懷仙則便算是一個摸不著頭腦的觀眾,心中充滿了荒謬之感。「金人肆虐未已,這兒卻聚集了百萬大軍自相殘殺,真是千古未見的禦敵之策。」 翌日天還沒亮,李寶可就騎著高頭大馬「潑剌剌」的回營來了。燕懷仙忙迎出去,道:「三哥受驚了。」 李寶垂頭喪氣之餘,時時露出沉思的神情。「戰陣上,本領如何倒還是其次,器械不精才最要命。若果宋軍人人手中都能有一把『大夏龍雀』,不早就把金人趕跑啦?」 桑仲笑駡道:「你又犯刀癡病了!自己不行,卻怪器械?告訴你,我手下的兵士,只用蘆葦都能打勝仗咧!」 李寶哼道:「你呀,用嘴巴就夠了。」回到自己軍中,發了一整天楞,不料那杜充見他毫髮無損的被張用放回來,竟疑心他與張用暗中勾結,立將他的官職革去。 眾將皆替李寶抱不平,李寶反倒落得一身輕鬆,過沒幾天就向桑仲、燕懷仙二人告辭:「正好回太行山去潛心鑽研幾年冶鐵之術,等我打出『大夏龍雀』一樣的好刀,再來揚眉吐氣一番。」 桑仲竊笑不已,燕懷仙卻羡慕的歎口氣道:「三哥,你才是真正有福之人,咱們可都及不上你。」本想隨他返回太行,又怕見了大師兄梁興無法交代師父之事,只索作罷。 桑仲從此愈發精明,找出種種藉口推掉杜充的指派,成天只顧自己操練士卒,其餘諸寨統領也都如此,唯有岳飛尚聽調遣,又與張用、王善大戰了幾次,將二人逐出百里之外。 這邊自己打得熱鬧,那邊金兵卻不客氣,東西兩路沖州破縣,夾擊而來。各寨頭領見杜充始終拿不出個計較,心知事不可為,每天都有人偷偷帶兵離去,有的撤往南方,有的乾脆又幹起打家劫舍的老勾當。宗澤苦心立起的連珠寨,不消多久就變得稀稀落落,恍若斷了線一般。 桑仲尚自躊躇不定,杜充卻已將防務交給副留守郭仲荀,自己先行遁走。那郭仲荀更是瞎搞,專事嚴刑殺戮,弄得人心愈亂。 七月裡一個涼爽的中午,桑仲面色陰鬱的從城中回來,還沒下馬,便即吩咐部屬拔營。 燕懷仙問道:「要往何處去?」 桑仲停了一聲。「管他娘的,隨便去那裡也強勝在這兒等死。金兵都快打到門口來了,還攪弄不出個策略。郭仲荀那狗頭卻只會拿我們出氣,今天上午,竟殺了馬杲兄弟,『一丈青』馬上就要去找他算帳了,其餘各寨兄弟也都反了,大家作鳥獸散吧!」 頃刻收拾妥當,桑仲令旗一揮,朝南開拔。沿途只見散兵滿野,騾馬車輛阻梗道路,呵斥怒駡之聲不絕於耳,竟還有些兵卒將雞鴨豬狗都帶著一齊走。 「怕南方沒得肉吃嗎?」桑仲吆喝著,馬鞭不停落在那些不太願意離開家鄉的兵士頭上。 「誰曉得南方有沒有豬喔?」生長北地的漢子們嘀咕著,拖拉著腳步。 桑仲哈哈大笑。「咱老家在襄陽,江南我可也是去過的,比北邊好多嘍,一頭豬有北邊的兩頭大哩!」 隊伍移動的速度終究加快了,燕懷仙回目北望,秋天清朗的天幕下,東京巍峨的城樓逐漸變小、變矮。 「要到那一天才能再回來呢?」燕懷仙心中的疑問,似乎掛在每個人的臉上。當他們再次驚覺,不知第幾度急急忙性的回頭看時,東京卻已整個隱沒在地平線下了。 ---- (編按:故事是告一段落了,但歷史永遠升起一連串的傳奇,如果你希望所有疑問能夠解開,請續看「龍虎山水寨」第二部「怒血鄉愁」。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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