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龍虎山水寨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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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人最喜窖藏,動輒在家中挖個地窖,將金銀財寶埋藏在裡面,卻像狗藏骨頭,往往在幾年之後忘卻了埋藏地點,或是死得匆忙,未及交代後人,便都成了無主的寶藏。據說本朝大詩人蘇東坡年輕時借讀於金山寺,窮極無聊在床下亂挖,竟挖出了一大甕銀子。洛中地區尤其盛行此俗,買賣房地,若是未經掘過的「處女地」,買方依例要出「掘錢」,神宗朝左丞張文孝便曾出高價購得一棟宅邸,後來翻修時,果真在地裡掘出一方石匣,內有黃金數百兩,恰值購屋與「掘地」之額。 至於疑心病重的富豪,僅只窖藏猶嫌不安穩,索性將銀兩熔化,一古腦兒倒入地窖,使之凝結成一大塊,小偷即使發現,也只有乾瞪眼的分兒,自己要用時,再一塊一塊的鑿下來--只是沒料到有朝一日若要逃難,便須勞師動眾,煞費苦功了。 桑仲笑道:「風習如此,難怪師父一聽『大夏龍雀』有關寶藏,便深信不疑。卻不知赫連勃勃乃東晉匈奴人,可不作興跟咱們宋人一樣挖地窖呢。」 師兄弟三個圍著那地洞取笑,忽見正房走出一個略胖的人來,一身富泰打扮,必是此間主人無疑,遠遠瞥著梁興等人,忙將身一轉,就待回返屋中。 梁興心中有氣,大步趕上,嘴裡一邊罵道:「兀那鳥貨,恁地無禮!咱們兄弟一世豪傑,跑來作你的保鏢護院,倘沒嫌醃臢,你倒處處避著咱們,難道還怕咱們咬掉了你的鳥不成?」一把抓住那員外後領,扳過身來,頓時渾身一震,撒手後退兩步,桑仲、燕懷仙隨後跟來,也都愣住了。 原來那員外竟長得跟師父葉帶刀一模一樣! 只見那員外滿臉堆笑,打躬作揖,連聲道:「老漢葉生財,不知衝撞了各位好漢,望乞恕罪!望乞恕罪!」 梁興等人那還答得出話?眼巴巴的楞看著那員外一步一哈腰的退回房內,燕懷仙才道:「還真個是師父的雙胞兄弟咧?相貌長得一樣倒也還罷了,怎地聲音也一模一樣?」 梁興更呆呆的道:「連左邊額頭上的那顆痣,都長得跟師父一樣呢!」 桑仲但只冷笑連聲,默默而已;梁興、燕懷仙互望了一眼之後,也都不再說話,只臉色變得比狗屎還難看。 又過幾日,金兵攻陷太原府的消息,如同轟雷一般傳至城中,使得滿城百姓都變成熱鍋上的螞蟻。太原府乃是西北重鎮,自去年年底被金兵圍困,總共堅守了九個月,一旦失陷,金國西路粘罕大軍便可長驅直下東京,與東路的斡離不會師,正如一柄利剪的雙股,狠狠絞向大宋命脈,眼看半壁江山就要不保。 「葉生財」老爺再顧不得尚未搬完的零碎家俬,就在隔天上午吩咐騾馬車隊浩浩蕩蕩出了城門,直向南行,自己則坐著一乘八人大轎緊隨在後,梁興等人亦只得無精打采的跟著大隊行走。 沿途只見逃難人群一波接著一波,好象真已被金兵在後面追殺一般。燕懷仙心中煩悶,一股鬱結之氣積脹於胸腔間,驀地連打了幾十個寒顫,面色一片煞白。 桑仲怪道:「五郎,這些日子怎麼老看你打哆嗦?」燕懷仙苦笑道:「都是師父傳給夏姑娘的『寒月神功』……」話才說了一半,就見前方塵頭大起,一彪人馬撞開人潮,直撲葉生財的車隊而來。 桑仲拍手笑道:「果真有毛賊趁火打劫,大約是可憐老爺這些日子悶得慌!」翻手就要去掣流星錘。 梁興凝神望去,卻不禁大皺其眉,只見來人約有三、四十騎,俱皆頭裹紅中,竟是出沒于太行山區,往昔最令官府頭疼的「紅巾賊」。一夥人疾風也似卷列車隊前面,正要動手,當先二騎卻倏地勒住馬韁,高叫道:「且慢,那不是梁小哥麼?」 梁興無奈,只得緩緩從隨行人群之中走出,行禮道:「二位頭領,不想竟在此處碰面。」 那兩人連忙滾鞍下馬,伏地翦拂。原來葉帶刀師徒在太行山一帶素受各路綠林豪傑的敬重,尤其梁興急公好義,恩怨分明,最得人心。這兩名紅巾頭領,一個叫「草上飛」武淵,一個叫「鐵秤鈍」齊實,都是「紅巾七十二夥」中較有勢力的頭目。 武、齊二人行禮既畢,複又翻身上馬,臉色可不一樣了,沉聲道:「小哥,咱兄弟早打聽得實,這葉生財盤剝高利,囤積買賣,眼裡只認得錢,不認得道義公理,咱們想刮他已想了好久了。不料今日小哥竟與這土豪劣紳同行,莫非小哥己受了他的收買,做了他的狗腿子不成?」 武淵更又添道:「小哥,莫忘了令師葉帶刀一輩子不求名、不求利,專好劫富濟貧,替天下百姓出氣,你們做徒弟的可別汙了『流星飛龍』的名頭!」 梁興臉上一陣青,一陣白,直若啞巴吃黃蓮,心底更翻湧不定,不知該怎麼辦才好。 桑仲恰走在葉生財的八人大轎旁邊,此刻不禁搖搖頭,伸手拍了拍轎簾,低聲道: 「師父,別再裝了,事到如今,還是你老人家自己拿個主意吧。小哥一世清名馬上就要壞在這裡,以後叫他怎麼做人哪?」 卻聽轎內的「葉生財」打了幾十個結巴,囁嚅著道:「老漢……咳咳……老漢不是……」 燕懷仙又覺胸腔一陣緊抽,連串寒顫發自丹田,趕緊掉頭走開,不願再聽轎中人說話。 驀聞一聲狂嘯起自頭頂,不知從何處竄出一個人來,隕石般墜向葉生財的八人大轎,「喀喇喇」一陣響亮,竟將大轎壓得粉碎。只見那人發長過肩,身著一襲寬大黑袍,臉色卻白得嚇人,恍若剛從冰窖中走出一般,眼神更似兩柄冰劍,刺得眾人直打哆嗦。 燕懷仙只一接觸那眼光,不知怎地,竟全身一震,楞在當場。 桑仲喝道:「什麼鬼東西?」流星錘抖手擊向那人胸口。那人「嘿嘿」冷笑,偏身避過錘頭,掌緣如刀,直切鐵鍊。幾在同時,一道破天銀芒猝然沖起,徑劈那人後腦。 沒有人看見過如此燦麗眩目的刀光! 「大夏龍雀」之光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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