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應天魚 > 鬼啊!師父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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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廢墟裡的怪工匠 本來也許是個人煙稠密的小鎮,但如今用「斷垣殘壁」來形容,都還嫌太過美化了一些。 官軍、流寇在黃土高原上的廝殺,已進行到第七個年頭,若以人類最愛幹的事情來做比喻,就好像一男一女在床上激烈纏綿了七年之後,您能想像那張床變成了何等模樣嗎? 大概只能這麼說,所謂的「人類文明」早已不剩半點痕跡了。 當李滾扛著女屍走在鎮上唯一的一條大街上的時候,心頭止不住直冒吃痞。 沒防著,驀然一陣北風刮過,吹得一間廢屋的門板「砰」地一響;或是古井裡「吱」地一聲,竄出一頭比貓遠大的老鼠,嘴裡兀自叨著一塊取自不明物體的爛肉。 「我的媽呀!」 李滾打著哆嗦,雙腿發軟,從胸腔內擠榨出來似的叫喚:「老糞團!你在哪裡?」 淒厲的呼喊在廢墟中回蕩,每一聲都牽出上百個回音,使得李滾的膀胱隱隱發出憋尿懲了二十三天的痛楚。 李滾正想打消尋人的念頭,逃回營去抱著棉被發抖,卻忽聽一個人語傳自腳下:「你奶奶的踩著我幹嘛?」 李滾俯首一望,只見腳下的瓦礫之中竟躺著一名渾身腥臭、酒氣醺天、蝨子已爬滿了面頰的糟老頭。 「你是哪一邊的?」 被喚做「老糞團」的糟老頭從喉嚨裡打了個比屁還臭的嗝兒,仰臉瞄向李滾。 「我是曹都督手下的官兵。」 「唉,倒楣!」 老糞團悶哼一聲。 「你們官軍的生意比流寇難做百倍!」 李滾陪著笑臉。 「決不讓您老吃虧。」 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五個大饃饃。 老糞團當即眼睛一亮,伸手搶過罕見的食物。 「好,說吧,有什麼問題?」 李滾把肩上女屍摔到地下。 「就是這個問題。」 老糞團揪了屍體一眼。 「女的?唉,你麻煩大了!」 「千萬拜託您老施展妙手,」李滾鞠躬哈腰不迭。 「幫我修理一下。」 ◇雞與蛋的方程式 「你們那曹都督一定要見全屍?」 老糞團不以為然的搖晃著腦袋。 「對啊,傷腦筋!」 李滾頹喪的回答。 「有時候,我真希望自己是流寇!」 一縷星光灑在愁眉相對的兩個人的臉上,李滾使勁揉了揉鼻尖。 「人家『闖王』只要見到首級就算數,咱們偏偏要上繳整個屍體……唉,日子怎麼過喲?」 老糞團從鼻子裡哼了一聲。 「咱們陝北雖不是天堂,但往昔的歲月總算還有吃有穿、有說有笑。自從七年前,你們官軍來了之後,你們看看,這個地方變成了什麼樣子?」 「陝北人不造反,官軍當然不會來!」 「朝廷腐敗,民不聊生,不造反難道等死不成?你曉不曉得,咱們這兒的老百姓有多少人是吃石頭死掉的?」 「唉,老爹,誰對誰錯,我也搞不清楚,」李滾無奈承認。 「我只知道我們奉命前來圍剿流寇,每一次戰役過後,每人便至少得繳上一具敵屍……咱們偏又打不過流寇……」 「只好濫殺百姓充數!」 老糞團冷笑道。 「搞到最後,老百姓只要一看見官軍的旗幟,就像騾馬一般的奔逃無蹤。『流寇如梳子,官軍如篦子』,真是一點都不錯!」 李滾尷尬的搔著頭皮。 「唉,那是從前的事了。」 「當然是從前的事!老百姓死的死、逃的逃,如今方圓五百里之內還有活的東西嗎?」 李滾又歎一口氣,感喟著。 「那可真是段黃金歲月,到處都有老百姓可以殺……」 老糞團狠瞪他一眼。 「等到沒有活人可以殺了,就把死人挖出來應付!」 「唉,別提了,死人也越來越難找了啊!總不能把死了好幾年的爛骨頭也繳上去吧?」 李滾抱怨道。 「那些流寇還不是到處亂挖?只不過他們比咱們幸福多了,只要弄到一顆頭就算交了差」誰教你們官軍當初混得太凶,一貝屍體切成了七、八塊,你繳一條腿也算『殺敵一名』,他繳一個屁股也算『戰功一件』,難怪曹都督後來一定要見全屍了。」 李滾煩惱的望著面前的那具女屍。 「別說這麼多廢話,您老有辦法可以修嗎?」 把「她」變成最佳男主角老糞團仔細的把屍體打量了一番。 「還好,死沒三天,肌膚還很有彈性……嘖嘖嘖,這娘兒們生前可標緻!」 「您老還說風涼話?」 「基本上沒什麼問題。先把胸脯裡面的兩團肉刷掉,再縫起來;大腿上的脂肪用針挑掉;屁股嘛,多按摩幾下,讓它變得更結實。不是我吹牛,雕塑人體的曲線,沒人比找更在行!」 「唉,您老說什麼?又不是要您幫她減肥,是要請您把她弄得像個男人……不,男屍!」 「我當然知道!我『天下第一修屍匠』的毛頭豈是憑空得來的?」 老糞團不悅的敲打著女屍的背脊。 「你這事兒,只有一樁難辦。」 「什麼?」 「『那個東西』要到哪裡去找呢?」 天涯何處有「鞭」尋? 李滾愣了愣。 「聽說您老不都是用狗鞭、驢鞭、馬鞭,縫上去就成了嗎?」 老糞團陰森冷笑。 「狗、馬、驢?你去給我找找看!方圓五百里之內,你能找到一根螞蟻鞭,我就把腦袋剁下來送給你!」 李滾又一愣。 「說的也是,會動的東西早就被吃光了嘛!」 老糞團聳了聳肩膀,譏笑的盯著他。 「一文錢難不倒英雄漢,但是一根鞭嘛,如今這年頭,可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羅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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