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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五


  第二十七章 一朝生誤會 半生獨惆悵

  天柱山飛來峰的頂端,那一塊斜斜地壓著的飛來石,其本身有著許多傳奇的神話。

  據說飛來峰不知何時突然暴長不已,雖然高如擎天一柱,仍然不停地向上長高,如此驚動天神,才飛下一塊巨石,頓壓當頭,將飛來峰的長勢遏止住,那一塊巨石,就是如今壓在飛來峰頂上,方圓十數丈的飛來石。

  這些傳奇的神話,本來荒誕不稽,但是,在民間流傳,極為廣泛。其所以如此,那正是因為飛來石的本身,具備了這些傳奇的條件,試想:在如此高聳雲表的山峰頂上,壓著這樣一個巨大的石頭,像是一具傘蓋,又像是一顆香菇,自然使人易於聯想,與生附會之心。

  閑言不說,且說祁靈和叢慕白兩人,坐在飛來石下不遠,正在猜疑不已之時,忽然一陣極其輕微的衣袂破空之聲,掠過他們所藏身的虯松,直向上沖。祁靈當時輕靈地挪動了一下身形,從虯松裡面,偷偷向外看去,一幅驚人的奇景,出現在眼前。

  從飛來石的邊緣,垂下來一根極細的繩索,如果不是祁靈目力充足,凝神注意,幾乎都難以發現。此刻在飛來石的邊沿,正有一個人,攀在繩子上,身子一閃,立即輕巧無比地翻到飛來石的上面,身形也就頓時隨之不見。雖然從祁靈發現衣袂破空之聲,到那人翻身到飛來石上為止,只不過是短短地一瞬之間。但是,祁靈已經認出來,那人正是千面狐狸靳一原,就是連叢慕白姑娘匆匆地探首一瞥,也從那靈活無比的身形,立即認出是靳一原本人。

  兩個人當時立即同有一種詫異:「靳老前輩他到飛來石上去做什麼?」

  這一種詫異之念,幾乎使叢慕白一激動之間,就要穿身而出,迫上去看個究竟。

  祁靈一把拉住叢姊姊,搖頭示意,勸叢姊姊休要莽然而出。一則飛來石形勢險極,不易上得去,靳一原也是憑著一根繩子,緣升而上。如今沒有繩子在手,如何能上得去?如果上不去,則如此莽然現身,又有何用?

  正是祁靈拉住叢慕白姑娘的時候,忽然,嘶地一聲,只見一點烏星,從十數丈遠的下面,疾射而上,其去勢之疾,宛若強弓勁弩,破空作響,就在這一閃之際,那一點烏星飛到飛來石的邊緣,輕輕地啪了一聲,穩穩當當釘在飛來石的邊緣。

  沿著這一點烏星而下的,是一條黑色的細繩,不用說,有人要和千面狐狸靳一原一樣,如法泡制地要上飛來石去。

  祁靈和叢慕白兩人如此一念之間尚未轉罷,只見一條人影,沿著那條黑繩,揉升而上,其上升之速,與那種悠然之勢,使祁靈和叢慕白這等行家看來,都要自歎不如。

  十數丈的距離,也不過只有一口氣的功夫,那條人影,已經攀上了飛來石的邊緣,突然一式「潛龍升天」,身形從飛來石的邊緣,沖天淩空飛起三丈多高,然後但見他衣衫微微飄拂,悠然有如禦風而降,落到飛來石上,也隨著隱去了身形。

  這條人影如此上升拔空,轉折下落,祁靈和叢慕白姑娘早已經看得清清楚楚,那正是一襲灰衣、半生彌陀,在舜耕山帶走天都峰要圖的一了老尼。

  一了老尼如此出現在飛來石附近,是祁靈和叢慕白兩人意料之中的事,但是,多少也有些意外。

  祁靈和叢慕白兩人,正在飛來石下面,抬頭上看,正好被飛來石擋住,對於石上的情形,一點也看不清楚。

  叢慕白姑娘附在祁靈耳邊,輕輕地說道:「靈弟弟!我現在明白了,難怪靳老前輩說是一切疑問,在調息行功完畢之時,便可以明白分曉。如今至少可以知道他們之間,到底是友是敵,靈弟弟!你說是麼?」

  祁靈點點頭,同意地看了叢姑娘一眼。

  叢慕白接著附耳說道:「只是可惜我們在此地,無法看到飛來石上的情形。靈弟弟!我們要不要出去找一處可以看飛來石上的地方,看一看究竟如何?」

  祁靈也附在叢姑娘耳邊,輕輕地回答說道:「飛來石大有十餘丈方圓,除非到上面去,否則,極難看到上面的情形,而且,只怕在我們尚未移動妥當之前,便早已經被一了老尼發覺了行蹤,那豈不是反而弄巧成拙麼?」

  祁靈說到此地,又輕輕地笑了一下,接著說道:「叢姊姊!靳老前輩安排我們坐在此地,目的恐怕只是要我們聽,而不是要我們看的,小弟之意,我們還是穩坐在此地,靜聽上面的動靜,叢姊姊你看可好。」

  叢慕白一聽祁靈如此一說,不由地輕輕喃喃自語地說道:「是要我們聽,而不是要我們看。」

  說了這兩句話以後,忽然有一種突發的意念,使她想起一件往事,這件往事使她將方才所興起的激動之情,完全平靜下去。

  叢姑娘她想起了自己的恩師和師伯北嶽秀士姚雪峰的故事。

  在紫蓋隱儒未到北嶽之前,誰又知道一個居住北嶽、一個隱跡衡山的宇內二書生,竟是一對曾經因誤解而反目的武林佳偶?

  如今,千面狐狸靳一原和一了老尼,一個是數十年前橫行黑白兩道的武林怪人;一個是數十年前就遁跡空門的比丘尼,誰又能保證他們數十年前,他們不是一對神仙眷屬呢?

  曲折的遭遇,每每容易出現在出眾的高人身上,只有平庸的人,才有平庸無足敘述的生平。

  如果,千面狐狸靳一原和一了老尼,真的是數十年前的一對武林佳偶,而變成如今這等現象,此其間的經過情形,與前因後果,一定是纏綿悱惻,淒惋動人,充滿了血淚,充滿了真情,乃至於充滿了愛,也充滿了恨。

  叢慕白對於自己的這一個突發意念,不僅平靜了激動的心情,而且還充滿了同情之意。所以,當祁靈主張坐在原地不動的時候,叢姑娘便點點頭,安詳無比地坐下來,望著祁靈臉色嚴整地綻出一絲不盡相合的微笑,然後慢慢地闔上眼睛,仿佛是要垂簾人定的模樣。

  祁靈知道叢姊姊現在正是凝神一志地,去聽飛來石上的情形,他自己也趕緊收斂起心神,澄清百念,把全身的功力,都集中到耳朵的聽覺上。

  飛來峰這會有一種難言的靜寂,令人仿佛是置身于一個無人的湖泊,沒有人聲,沒有鳥誤,沒有風的呼嘯,也沒有水聲的飛騰,在這種情形之下,數丈之外的飛來石上的一動一靜,卻是點滴不遺落進祁靈和叢慕白兩人的耳內。

  良久,良久……

  慘白色的月光,已經灑滿了飛來峰上,星星愈發的稀了,天空也愈發的藍了。

  飛來石下祁靈和叢慕白端坐在虯松之下,宛如是兩尊石像;飛來石上的靳一原和一了老尼,卻是像死去一樣的沉寂。

  忽然,一聲沉重的而又悠長地嘆息,靳一原輕輕地說道:「江蓼!數十年來我只道是你已經……」

  一了老尼冷漠地攔住靳一原說下去,冷冷地說道:「我已經遁入空門數十年,江蓼二字,早已湮沒無蹤。」

  靳一原歎道:「江蓼!數十年來你雖然遁跡空門,可是你卻一些兒沒有改變,就照你方才說這兩句話的情形看來,分明你還是數十年前的江蓼。」

  一了老尼叱道:「靳一原!你敢如此說話不作思量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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