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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八


  叢慕白姑娘歉意地微微一笑,說道:「靈弟弟為人正大光明,表裡如一,姊姊實在不應該如此一問,不過,靈弟弟!有許多事,並不是存心不說真話,而是某種原因,使之礙難出口,或者是羞於啟口的原故,卻往往掩飾了真言。」

  祁靈笑道:「事無不可對人言,小弟生平沒有隱私,姊姊若有所問,小弟自然據實以告,只要是小弟所能知道之事,絕不相瞞。」

  祁靈人在說話,心裡卻止不住在暗自忖道:「叢姊姊是要問一件什麼事,如此慎重其詞?」

  叢慕白姑娘只是微微地停頓了一下,立即又含著微笑,平靜地說道:「靈弟弟!我們何妨且到一了老尼這座茅庵之內,坐下來再說,像如今這樣緊張對立,有很多話,我也就問不出口了。」

  祁靈果然依言笑了起來,轉身走到叢慕白姑娘身邊,兩人相讓,走到茅庵之內,席地坐定之後,叢慕白姑娘垂下眼眉,幽幽地說道:「靈弟弟!你認識須師妹已久,對於她的武功、文采、品性,想必知之甚深,可否為我簡單地作一次評價?」

  祁靈當時一聽叢姊姊偏偏問的是須少藍姑娘,心裡不禁為之一跳。但是,這個問題事實上是問得很簡單,而且也極自然,祁靈努力平靜下心情,認真地說道:「須姑娘武功與文采,都是得傳于北嶽姚老前輩,雖不能說是青出於藍,但是,由於須姑娘稟賦聰穎,已經深得令師伯姚老前輩一身真傳,自無庸疑義,至於品性,爽朗明快,尤勝鬚眉。」

  叢慕白沒有等到祁靈說完,便點頭說道:「其實我這一問是出自多餘,有明知故問之嫌。」

  祁靈愕然說道:「姊姊之意……?」

  叢慕白微笑說道:「我姚師伯生平傲視群倫,他的弟子會有不盡理想之人麼?」

  祁靈也同意地點點頭,但是,叢慕白姑娘緊接著問道:「須師妹我雖然沒有正式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,但是,我見過她喬裝的容顏,分明是國色天香,秀絕人寰,以須師妹這等人才,再配以驚人的文采與蓋世的武功,堪稱是文武兼備,才貌雙全,是當今第一等人才,靈弟弟!你與須師妹數次往還,不知對她的印象如何?」

  這一個問話,使祁靈真正是大出意料之外,這種問話,如果是出自旁人之口,祁靈會痛斥其為輕佻。但是,這句話是出自叢姑娘之口,祁靈雖然不會以有意輕佻視之,但是,她覺得叢慕白問得太過奇怪,甚而覺得叢慕白不應該如此問話。

  祁靈對叢慕白姊姊,是尊敬與愛慕,兼而有之。所以,叢慕白問出這句話,祁靈只有坐在那裡,默默無言,他相信自己如果此時開口說話,一定會損及他對叢姊姊的敬意,於是,最好的方法,是「此時無聲勝有聲。」

  儘管如此,叢慕白姑娘仍然看得出祁靈的臉上,微有不愉之意。

  當時叢姑娘微微地笑了一下,旋即正著臉色,嚴肅地對祁靈說道:「靈弟弟!你是否覺得我這句話,問得有欠妥之處?」

  祁靈一見叢姊姊如此嚴顏厲色,一時不知道這應該如何對答,才是妥善,祁靈又不擅於說謊,但是,說出真話,又怕叢姊姊會為之生氣,只好怔怔地望著叢慕白,半晌沒有說出話來。

  叢慕白也停頓了一下,依然正著臉色說道:「祁靈弟弟!我問此話之意,請勿以世俗眼光加以衡量,像須師妹這等人才品貌,愛慕之心,人皆有之。發乎情,止乎禮,又有何礙?何況好好惡惡是人之常情,靈弟弟當不致食古不化,以為我問此話,含意輕佻是幸。」

  叢慕白這一段話,說得也確實有理,祁靈還覺得自己不夠磊落,至少對於須少藍姑娘他缺乏一種寬闊爽朗的武林兒女風度。其實像叢慕白方才這種問話,又有何不妥之處?奈何也流人世俗一般無二,存心先就不夠光明,才能頓生懷疑別人之心。

  祁靈心裡起了如此一陣翻騰,當時略有愧意地拱手對叢慕白說道:「叢姊姊說的是,只是小弟與須姑娘往還極少,這印象二字,實在難以妄言。」

  祁靈說出這兩句話時,心裡更有慚愧之意,因為,他對於須少藍姑娘有相當的瞭解,尤其在北嶽恒山生花谷内,「夢筆生花」十日以後的須姑娘,更是使祁靈有刮目相看之概,而且,須少藍那種深深的一瞥,也是使祁靈至今難以漠然淡忘。如此情形之下,豈可稱之為「難言印象」四字麼?

  祁靈說出這兩句話之後,心裡在慚愧之餘,更感到奇怪,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輕易地沒有說出真話。

  叢慕白依然是垂目低眉,緩緩地說道:「這印象二字,並非暢言評介,即使僅有一面之雅,也不致印象毫無,是靈弟弟不願意回答我的話麼?」

  祁靈此時已經微微漲紅了臉,遲疑了一下,說道:「叢姊姊如果問的是這種表面印象,小弟只可以說是,我的印象,是良好的。但是,知人之難,叢姊姊自然也有同感,這種表面浮淺的印象,不足以用來說明一個人的好與壞的標準。」

  叢慕白聽到祁靈說到「印象良好」四個字。仿佛心頭沉石下落,自然地松了一口氣,而且對於祁靈後面所說的話,仿佛沒有注意聽到,她抬起頭來,兩隻眼睛晶瑩無比地望著祁靈,含著欣慰的微笑,半晌又說道:「靈弟弟!你認識須師妹,是在認識我之先,對否?」

  祁靈對於這些愈來愈是難以捉摸的問題,真不知這應該如何答覆,他只有認真地點點頭。

  叢慕白一直是正著臉色說話,此時卻露出一絲微笑,但是,在這一絲微笑裡,也不難看出她的眼神之中,有著一陣淒涼的意味。這一陣眼神的流動,雖然是短短地一瞬,可是落到祁靈的眼裡,陡然起了一陣不安的顫抖,祁靈想說些什麼,可是,他卻又有無從說起之感。

  叢慕白點點頭,幽幽地說道:「靈弟弟!我的問題都問完了,我應該謝謝靈弟弟你是如此誠實地回答了我。」

  祁靈從心裡泛起一陣寒意,他感到叢慕白這種過份的客氣,使他感到可怕,他不明白叢慕白姑娘為何變得如此生疏。

  祁靈一時的忘情,眼怔怔地望著叢慕白,沒有說出話來。

  叢慕白臉上笑容,慢慢地仿佛冷凍在臉上,終於漸漸地消失在一聲幽幽細歎之中,然後輕輕地說道:「靈弟弟!我須師妹幼時命運多舛,十數年的茹苦含辛,偷生忍辱,一心為著親仇,真是紅顏薄命。如果……」

  說到此處,叢姑娘抬起頭來,望著祁靈,沉重而又幽幽地說下去:「如果,須師妹沒有一個理想的歸宿,那不僅是紅顏薄命,而且是老天待人太欠公允,只怕姚師伯也要遺憾終生了。」

  叢慕白如此誠摯的語句,和誠摯的態度,使祁靈在無形之下,受了感染,他忘了自己心中的憂慮,而對叢慕白姑娘的話,起了同感,也不由地輕輕地歎喟了一聲。

  叢慕白接著緩緩地說道:「靈弟弟!希望你和我都能夠為須師妹,盡一分心力,為她找一個理想的歸宿,靈弟弟!你願意麼?」祁靈驀然又是一驚,只好點點頭,應了一聲「是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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