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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五


  在這種多霧的早晨,靜悄悄地佇立在深山之中,祁靈忽然有這種感覺,那是極其自然的。他相信魯穎是寂寞的,那是人性善良的寂寞。這一株出於污泥而不染的水蓮,在這個環境裡,她有自然落寞的理由。

  如果她不是要反抗這個環境,背叛她生長於斯的地方,她便是要拯救這個環境,和那位與她有血肉關連,對她有教養之恩的人。

  祁靈仿佛找到了魯穎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,他覺得站在面前的魯穎,有著一份崇高的形象,令人油然生敬。

  正是祁靈神馳不已的時候,忽然一陣衣袂飄風,燈光閃動,一位白衣小婢,飄然落在魯穎面前。

  魯穎眉頭一皺,輕輕地說道:「為何去得如此之久?」

  那白衣小婢也輕輕地回道:「少莊主回來了。」

  祁靈一聽,不由心裡一動,暗自閃電一轉,忖道:「少莊主不就是魯沂麼?」

  心裡如此一動,立即凝神貫注,仔細地聽下去。只見魯穎一雙秀眉,越發地深鎖起來,問道:「少莊主回來,為何如此全山齊動,如臨大敵?」

  那白衣小婢接著說道:「少莊主帶回來一位外人。」

  此言甫出,祁靈與魯穎異口同聲地不約而同驚呼了一聲。那祁靈的心裡,自然知道這同來之人,便是叢慕白姑娘。如今他既然知道了天都峰的情形,是如此險境處處,叢慕白姑娘果真深入其間,其危險情形,不難想像。

  魯穎驚訝地是魯沂居然敢冒此禁例,帶人入山,真是令人意外。她當然也奇怪祁靈為何也如此驚訝,當時不覺回過頭去,看了祁靈一眼。

  祁靈雖然定力不差,但是,事到如此,他也忍不住要插嘴問道:「天都峰既然嚴禁任何人擅自人山,你們少莊主膽敢觸犯這項禁令麼?」

  那白衣小婢只看了祁靈一眼,沒有出聲回答。魯穎倒是點點頭,向白衣小婢問道:「同行而來的是何等樣人?莊主如何處理了這件事?」

  白衣小婢這才回答說道:「聽說是一位極其美貌的姑娘。」

  魯穎一聽這句話,便若有所悟,而又意味深長地「哦」了一聲,回頭望了祁靈一眼。這一眼看來似乎有著意味深長,情感奇妙的韻味。但是,這只是一瞬間的情形,頃刻魯穎仍然是沉靜依舊,儀態依然地對白衣小婢點點頭,毫不經心地問道:「是一位姑娘麼?」

  白衣小婢謹聲應道:「是一位姑娘,是一位很美的姑娘。」

  祁靈此時內心急灼之情,不言而喻,當時又禁不住插嘴問道:「不知貴莊主究竟是如何處理這件事,譬如說,魯少莊主,還有那位姑娘。」

  白衣小婢沒有理會祁靈,只是對魯穎說道:「莊主震怒之下,將少莊主和那位自投羅網的姑娘,雙雙囚禁在『巧懸千斤閘』和『力托天王塔』兩間死監裡。」

  白衣小婢言猶未了,祁靈搶上前一步,口不擇言地急切問道:「什麼叫做『巧懸千斤閘』和『力托天王塔』?他……們在何處?」

  白衣小婢奇怪地看了祁靈一眼,身軀微閃,早就回到魯穎姑娘身後。祁靈還待上前時,一抬頭,只見魯穎一雙晶瑩大眼,冷冷地兩道眼光,瞪住祁靈,宛如兩支冷箭,透人肺腑,祁靈不覺為之一顫,腳下一頓,怔在那裡。

  魯穎慢慢地臉上冷雲開霽,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,對祁靈說道:「家兄為了懲治背叛他的人,尤其是對於身具武功的人,設計了兩樁刑具,這就是方才小雲這婢子所說的:『巧懸千斤閘』和『力托天王塔』。受刑的人,任憑他力道千斤,金剛不壞之軀,也擋不住緩緩而沉的絞盤,絞動機關下壓合榨的力道。那位姑娘我不知道她是否身具武功,以及功力如何。不過,以魯沂的功力而言,至多能支撐一兩個時辰,便要榨得力盡精疲,成為肉醬。」

  祁靈站在一旁,凝神一志地聽著魯穎的說明,聽到後來,止不住渾身微微的顫動,兩隻眼睛進射出神光。站在那裡半晌不曾說話。

  魯穎姑娘複又收斂起那一絲似有如無的笑容,沉重地說道:「祁兄來到黃山,除去千招之約,另外便是與魯沂敘舊。可惜魯沂剛一回到黃山,便遭受到拘禁,敘舊不成,反要成為永訣,是蒼天有意作弄人麼?」

  祁靈突然跨上前一步,右手探爪便抓,抓向魯穎姑娘左腕。但是,出手未及半途,便又廢然垂手長歎,接著說道:「魯姑娘!祁靈此刻有一事相求,不知姑娘能否俯允?」

  魯穎點點頭說道:「在這以前,祁兄有何相求,只要魯穎力之所及,無不竭力以赴,以報祁兄千里迢迢前來赴約之意。但是,如今魯穎也有一項請求于祁兄。」

  祁靈一聽魯穎口風一變,不由地一震,脫口說道:「魯姑娘有何指教,祁靈自然無不敬聆。」

  魯穎沉靜如常地說道:「魯穎請求祁兄即刻離開天都峰水蓮村,即刻離開。」

  魯姑娘說到最後這「即刻離開」四個字,幾乎是一字一句,落地有聲。

  這一個突然的變化,使得祁靈一楞。若依照祁靈的個性,寧斷不彎,甯碎不全,當時不需要魯穎再說第二句話,便立即掉頭揮袖而去。可是如今不同,祁靈有兩種心情,使他按住已然難以抑住的一口氣。

  其一,祁靈已經從魯穎的斷續談話中,知道魯姑娘滿懷心事,鬱鬱難言。她是黃山天都峰污泥中的一朵白蓮,她是黃山天都峰成敗的關鍵,無論就大的立場,就個人的情感而言,像魯穎這種人,是應該援之以手,乃至於是應該掌握為鎖天都峰,敗魯半班的有利契機。祁靈不應該小不忍,而有亂大謀。

  其二,叢慕白姑娘如今身陷虎穴,生命垂危,若要解救她,魯穎只能伸手相援,無論她採取任何方式,以她在天都峰與萬巧劍客的關係,以她生長在天都峰十餘年,都較為容易。否則,若憑祁靈如此單身一人,難望有絕對把握。萬一叢慕白姑娘因此身喪天都峰,祁靈將永生難安於心。

  所以,祁靈當時聽了魯穎如此突然冷峻無比地斷然下了逐客令,臉上一紅,依然站在那裡不動,緩緩地說道:「魯姑娘!除去千招之約,姑娘尚自有用心,已經不容祁靈稍盡綿薄了麼?姑娘是否別有誤解……」

  魯穎臉上微微地扯動了一下,晶瑩大眼已經微有濕潤之意。但是,只一瞬間,姑娘便一咬牙,臉色一沉說道:「是的!我還自有用心,但是,我太相信自己一眼之間的相人術。我應該告訴你,如果換過我平日對待天都峰上諸人的脾氣,水蓮村此刻早已腥風血雨。但是,祁兄既是我邀約而來,在我未送你出村之前,仍舊是水蓮村的賓客現在我請你走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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