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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閑雲老和尚心存仇怒,嗔念早生,當時便含怒朗聲說道;「姑娘知手身不凡,少林僧人早已深知,北嶽秀士既然能讓姑娘出而獨見老衲,必能為他有所擔代。姑娘!若你不代老衲傳言,休怪老衲要記當年嵩山盜佛之罪。」

  須少藍姑娘臉色忽變,仰起頭來,極其從容地說道:「晚輩自知昔日罪重,能得大師親責,日後當能心安理得。」

  須少藍姑娘愈是廉恭有禮,閑雲老和尚愈是仇怒難抑,成見在心,聖明如閑雲老和尚這樣得道的高僧,依然一旦嗔念遽生,靈智蒙蔽。

  閑雲老和尚滿臉沉重,低沉地誦了一聲佛號,說道:「如此說來,老衲理應成全于姑娘了。」

  說著話,雙袖忽然交叉一拂,人離石隙,飄然從數十丈高的石壁上,倏然而落下來,看得祁靈心裡又嘆服,又是耽心,嘆服的是閑雲老和尚果然不愧一代掌門,數十丈高淩空躍下,中途不藉力,不停留,這份功力,已足駭人聽聞。

  同時,祁靈又為須少藍姑娘耽心,看來閑雲老和尚今天是滿懷怒氣而來,須少藍姑娘如此首當其衝,難免要吃大虧。

  正是祁靈心裡感到焦急的時候,閑雲老和尚已經落到谷内,和須少藍姑娘相距不過兩丈,只聽得老和尚變聲叱道:「你師徒做事絕情,欺人太甚,休怪老衲以大欺小。」

  言猶未了,忽然身上僧衣,無風自動,竟而起伏不停,閑雲老和尚原地不動,大袖一翻,手掌緩緩地向外一推。

  神州丐道本是坐在祁靈身後。這時候,忽然說道:「糟了!

  老和尚動了真氣,出手就是般若禪功。秀士!你這個玩笑開大了。」

  北嶽秀士臉上顏色忽然變得黯然,默默不作一聲。

  正是這時候,須少藍姑娘站在那裡,也立即沉樁定形,雙手護胸罩腹,既不還手硬接,也不躲避遁身,銀牙微咬,靜等挨這一掌。

  這也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,說時遲,那時快。閑雲老和尚翻掌一招,推出勁道未及一半,須少藍姑娘悶聲不住,當時哇地一聲,一口鮮血,噴得一地腥紅,人向後面一倒。

  祁靈這時急迫忘情地大叫一聲:「老前輩請暫留招式,晚輩祁靈前來叩見。」

  這一聲是祁靈在情急之中,脫口大叫,只震得這一間鑿石為屋的石室,石屑絲絲而落,石窗之外,綠葉嗖嗖。

  祁靈如此忘情大叫,一聲未了,也顧不得從原來的九曲通幽,慢慢地轉出去,一提氣,便從石窗,穿身而出,分枝撥葉,蹬足淩空,人在生花谷内,仿佛是穿雲掠波的海燕,起伏不停,掠翅迎風,轉眼就趕到石壁腳下,來不及停下,便遠遠地向閑雲老和尚行禮說道:「老前輩!晚輩祁靈拜見!」

  閑雲老和尚一掌震翻須少藍姑娘之後,悔意頓生,佛心又起,暗自忖道:「般若禪功無形罡力,是何等厲害,為何一報之間,竟對一個後輩下手,即使她罪大惡極,也不當落得如此下場……」

  老和尚想到這裡,竟然長歎出聲,站在那裡愧作無似。

  本來佛家弟子,三寶門下,渡人重於殺戮,何況閑雲老和尚又是道行很深的高僧?如此靈智蒙蔽,妄動無名,雖則老和尚愧悔交進,但是,也可以說明閑雲老和尚心中的憤恨是何等深遠,才引得如此怒火上焚。

  祁靈如此閃電穿身,落到眼前。老和尚吃驚退後兩步,低聲說道:「祁施主!你為何也來到北嶽恒山?」

  閑雲老和尚言猶未了,就聽到神州丐道呵呵的笑道:「老和尚!豈止是徒弟來到了北嶽,我道人也來到了恒山。老和尚!你休動嗔念,且祛殺心,丐道人為你引見一個人。」

  神州丐道說著話,腳下踢踏踢踏地走過來,在丐道身後,緊隨著舉止瀟灑,青衫飄拂的北嶽秀士。祁靈感到奇怪,老和尚和北嶽秀士數十年前,即互知彼此,今日何庸引見?但是閑雲老和尚一見神州丐道和北嶽秀士,同時出身,當時為之遽地一震,既而又轉過臉去,看著倒在地上,眼睛微閉,氣息奄奄,臉色蒼白的須少藍姑娘,頓時低沉的念了一聲佛號,合掌低頭,喃喃說道:「老衲靈台生塵,盡失佛心,只怕這回要懼念終生了。」

  神州丐道偶然忽然收起笑容,點頭說道:「老和尚!你遠來北嶽,事必有因,掌傷須姑娘,亦無須悔恨。你們佛家講究的是一飲一啄,莫非前定,因果迴圈,絲毫不爽。你下手雖是重了一些,須姑娘甘心受罰,毫不作備,也是事實。來!來!老和尚,拿你的獨門療傷聖藥,救人要緊。」

  閑雲老和尚「啊」了一聲,複又緩了臉色,低喧佛號,說道:「一著之失,心神恍然,連拿藥都忘了,慚愧!」

  說著便從身上取出一個小藥瓶,傾出兩顆大如龍眼,色作腥紅的少林獨門聖藥「七陽丸」。神州丐道從身旁一掠而過,從老和尚手掌上,取走兩顆「七陽丸」笑著說道:「老和尚!你既知今日之非,便應安心作客。生花谷内,如椽岩前,老和尚雖不能痛飲佳釀,卻不防稍品香茗。地下的須少藍姑娘,有我師徒二人照應。」

  閑雲老和尚雖然是懷著滿腔怒火,專程趕到恒山,可是事到如念,老和尚雖然未盡瞭解內情,至少已經知道,自己這一腔怒火,發在北嶽秀士的身上,事有欠當之處。當時老和尚合掌當胸,低聲喧誦佛號,緩緩地說道:「姚施主尚能接納老衲這等暴客登門麼?」

  北嶽秀士臉上笑容如舊,拱手說道:「大師佛駕光臨,窮山僻壤,為之生輝,大師不以昔日種種見責,姚雪峰謝之無及,焉能稍慢于大師。」

  這一僧一俗,畢竟是高人,雖然彼此早有成見,只此一說之間,隔閡俱無,坦誠相見,飄然並肩走進生花穀,緩步遙去如椽岩。

  神州丐道眼見這一僧一俗,飄然去後,這才說道:「這女娃娃雖然傷在老和尚般若禪功一掌之下,傷得不重。閑雲那老和尚何等人物,臨招發覺有異,力道早收。要不然,像這女娃娃如此毫無抵擋之意,早就震飛數丈,撒手黃泉,還能等到如今麼?」

  祁靈聞言栗然而驚,才知道閑雲老和尚一身少林絕學,不可等閒視之。

  神州丐道伸開手掌,指著掌心那兩顆龍眼大小的腥紅丸藥,向祁靈說道:「少林七陽丸用作療傷,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,用作助長內力,一顆可抵十年苦修,老和尚從未如此妄動嗔念,悔意無限,否則要如此慨然倒出兩顆,談何容易?」

  說著用手拈了一顆,交給祁靈,笑著說道:「這女娃娃娃一口鮮血,換到一顆七陽丸,已是賺足本錢,還贖回昔日罪愆,更是嫌夠利息,你助她一掌真力,讓她回到『夢筆生花』,調息周天。剩下這顆,我道人要派用場了。」

  祁靈恭聲應是,接過這顆七陽丸,那邊神州丐道早已飄然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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