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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一


  北嶽秀士此時臉上寒冷如冰,神色極其壯嚴,右手一伸,攔住了須少藍姑娘前撲的身形,說道:「藍兒!你為了詢問當年親仇債主,才被我囚禁於『夢筆生花』中。今天,也是為了要說明當年這一段詳情經過,又釋你而回,但願你能瞭解為師的用心,才不辜負『夢筆生花』中的二十餘日。」

  須少藍姑娘含淚說道:「藍兒知道!」

  北嶽秀士點點頭說道:「知道就好了,你去如椽岩下,準備香茗,我和祁小友少時還要長談。」

  有道是:「敬人者,人恒敬之」,北嶽秀士這一聲「祁小友」代替了他原來所稱的「祁娃娃」,祁靈立即還之以禮,拱手躬身說道:「老前輩休要煩神,晚輩只要敬聆昔日這一段公案,於願已足,何敢叨擾。」

  北嶽秀士笑道:「北嶽恒山生花穀如椽岩,從未接待賓客,今日我敬佩祁小友有過人之膽識,磊落之胸襟,才邀之如椽岩下待茶,祁小友就無須過謙。」

  祁靈連稱不敢。

  北嶽秀士正色說道:「祁小友休要以為是我客套之詞,這是我內衷之言,自泰山玉皇頂起,歷經少林寺而北嶽生花穀,你一直認為昔日嵩山血案,是我蓄意而為。所不知者,只是在證實我為何如此而已矣。祁小友!你說是否?」

  祁靈倒是沒有想到,北嶽秀士會突然如此直言無隱。當時便也點頭應道:「老前輩前來泰山與少林寺所為,令人無法不作如此猜測。」

  北嶽秀士大笑說道:「連少林閑雲老和尚都是如此認為,你那丐道師父也是如此認為,何況是你?可是,沒有想到你今天居然憑著自己一念之間的決定,竟然信任我的為人,這份胸襟和膽識,不僅我姚雪峰佩服,傳至當前武林,誰能不為之敬佩?」

  北嶽秀士這一番話,說得祁靈心情為之大震。心裡暗自思忖道:「我對姚雪峰的印象,的確為之轉變許多,究竟為什麼一變如此?」

  人對人的印象,一經確定,便極難轉變。祁靈到生花穀之後,面對北嶽秀士,略經交談,便一變為是,是越乎常情的現象,就毋怪乎北嶽秀士姚雪峰要認為祁靈是胸襟開豁,膽識過人,因而深佩不已。

  祁靈如此深思沉吟之際,北嶽秀士微笑說道:「祁小友!若不是你膽識如此過人,胸襟如此開豁,加上你秉賦奇特,天縱奇才,我今日也未盡然就願意把昔日這一段公案隱情,說與你聽。」

  祁靈霍然停步,驚問道:「如此說來,老前輩果然與這一段公案有牽連了?」

  北嶽秀士點頭說道:「豈是有牽連,十數年來,我一直身受其害,晝夜難安?」

  祁靈一聽,當時為之黯然,心裡想道:「看來這嵩山血案,仍舊是他所為,可是,他為何又是如此自遁其詞?」

  這件事,確使祁靈大惑不解,而且頭緒紛亂,一時竟無法分開是非。

  北嶽秀士突然說道:「祁小友不必多自揣測,前面已經到了如椽岩。一方面我這件事說來話長,再則,你也還要說明這種……」

  他說到此處,指著祁靈的右手,說道:「這種掌法的根源,還要請小友敘說明白,如椽岩下雖無聽松濤,聞鳴泉之雅境,但是青石如鏡,百花似錦,祁小友如能當作品茗清談,當不覺時光之易逝。」

  祁靈順著北嶽秀士的手,向前看去,果然前面有一堵怪石如笏,朝夕而立,高達五丈有餘,上面綠草如須,披蓋如屋。

  岩下青石一方,廣達十餘丈,平坦無痕,光滑如鏡。

  青石之上,擺設了兩個蒲團草墊,當中陳以小幾,茶具俱作瑪錙血紅,耀人眼目,襯以翠綠茶盤,越發鮮明悅目。

  青石之下,百花疏落,深紅、淡黃、姹紫、粉白……點綴其間,像是井然有序,卻是出於自然。

  須少藍姑娘一襲白裳,侍立青石之旁,此情此景,令人幾疑身置書境。

  此時,祁靈內心深處,有著兩種極為深刻的感想:其一,北嶽恒山能有如此嫣紅翠綠的景色,北嶽秀士化了不少心血,他能刻意致力於如此美好景色,享受自然,其人斷非兇惡不堪,荒淫無止的壞人。可是,他為何換和于紫蓋隱儒在先,行兇殺人於後,令人費解。

  其二,北嶽秀士看來對須少藍姑娘之鍾愛,並不下於紫蓋隱儒之對叢慕白姑娘。可是,北嶽秀士雖然鍾愛須姑娘,仍舊保持著有師徒應有之分寸,不像紫蓋隱儒可以任意接摟女弟子入懷。

  想到這裡,衡山紫蓋峰上的情景,又重現眼前,祁靈不禁長歎出聲。

  北嶽秀士舉手讓祁靈于青石客位上坐定,似乎也有感慨萬千地說道:「人皆有傷心之痛,與難言之隱,我姚雪峰空有一身蓋世武功,卻在終日為生命耽憂,為往事傷懷,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知道,連最親近的徒弟,也毫不知情,十數年朝朝夕夕如斯。祁小友!你覺得世界上還有比我姚雪峰更為痛苦的人否?」

  北嶽秀士一坐上青石,便感慨萬千地說出這樣的話,不僅祁靈大感意外,連侍立在青石之下的須少藍姑娘,想來也是第一次聽到北嶽秀士如此說話,不覺黯然叫道:「師父!」

  北嶽秀士含著一絲苦笑,對青石之下的須少藍姑娘說道:「藍兒!你上來。」

  須少藍應聲而起,飄然落到北嶽秀士身側,垂手侍立。

  北嶽秀士沉聲說道:「藍兒!你將青虹短劍取出來。」

  須少藍遽地一驚,一雙秀目不由地向祁靈看了一眼,緩緩地拔出腰間的青虹短劍,雙手捧著遞到北嶽秀士面前,輕輕地叫道:「師父!你……」

  北嶽秀士笑道:「藍兒!十數天的『夢筆生花』囚禁面壁生活,竟然使你變了,當年的須少藍姑娘,仗劍橫行之時,那像今天這樣優柔膽怯啊!」

  須少藍姑娘垂下頭,默默含羞,不作一語。

  祁靈坐在一旁,對於北嶽秀士招呼須少藍拔劍出鞘,毫不感到意外,倒是須少藍姑娘變得如此楚楚可憐,倒是大出祁靈意外。

  真是像北嶽秀士所說,祁靈當初所見到的須少藍姑娘,是何等驕縱跋扈,如今卻一變而為如此嫺靜可親的姑娘,祁靈自是感到大為意外。

  北嶽秀士並沒有接過青虹劍,只是向須少藍姑娘立道:「祁小友是如椽岩的嘉賓,豈能兵刃相見?藍兒!用不著你耽心,師父無理也不會到如此地步。」

  須小藍姑娘嚶應一聲,羞得滿臉通紅,此刻連祁靈都已察覺到方才須少藍姑娘,唯恐北嶽秀士要她拔劍出手,敵對祁靈。

  關心伊人,才一時脫口而出叫著「師父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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