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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


  在翠柳谷口,但見綠柳垂絲,迎風擺舞,進得谷内,卻是林深似海,綠蔭無邊,甚至有隔離不見天日,無限陰沉的感覺。

  林中綠蔭成行,排列規則,密集處,宛如深巷無人,黑洞洞地一片,疏落處,卻也三、五數株,自成格調。

  祁靈心裡如此一驚愕之際,銀須虯叟已經遠去數丈,漸入陰暗之中。祁靈這才知道尹藤老兒,明是引導自己進入翠柳穀,實則在考察自己的功力。否則,只不過是一分心神之間,如何就落後許多。

  祁靈對自己的腳下功夫,極有自信,雖不致踏虛飛行,只要一點足,一彈腿,掠身一閃之間,至少也在六、七丈左右。如今銀須虯叟竟能趁祁靈腳下一慢,超過數丈,不僅說明他的功力不凡,更說明有相較之意。

  祁靈一時激起一股豪氣,頓時一緊腳程,掠身急迫,兩個人立即一前一後,宛如流星趕月,電射風飄,在這綠蔭深沉的柳林,趕成一個銜頭接尾,彼此相差三、四丈。

  兩人這樣一路疾奔,轉眼穿過柳林達四、五十丈之遙,祁靈心裡正止不住又暗自想道:「南嶽祟山峻嶺,何來如此深的柳林?」

  突然前面銀須虯叟尹藤一停身形,只不過是一轉眼間,祁靈如影之隨形,飄然落到。銀須虯叟哈哈一笑,說道:「祁娃娃!

  你這麼輕的年齡,卻有這麼俊的功夫,倒真的不愧是神州丐道的門徒。」

  祁靈神定氣平的站在一旁,拱手說道:「老前輩太過謬獎,晚輩不勝汗顏,晚輩以一步之差,始終相隔數丈,老前輩如此說來,晚輩真要無地自容了。」

  銀須虯叟聞言仰面呵呵一陣大笑,就在這笑聲未了之際,突然有人說道:「祁娃娃!你在銀須虯叟尹藤兄身後,能夠追個不即不離,你已經值得自傲了。當今之世,能在銀須虯叟身後相隨而不落後的人,為數可不多啊!」

  銀須虯叟本是張著嘴,仰天呵呵大笑,此時卻紅著臉退後兩步,躬身恭謹地說道:「老前輩此言,倒真如祁娃娃方才所說,令尹藤無地自容了。」

  祁靈此刻站在銀須虯叟身後,早就看清楚迎面一排幾間砌石為牆,鋪茅為屋的茅舍。茅舍前面,迎風瀟灑地站著一位望去年齡不過三十多歲的青衫儒士。

  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兩道清眉,淡淡地看去遠山似黛。如果要是在二十幾歲左右,那真可以當得上是「眉目如畫」四個字。一身青衫不知什麼質地,穿在身上,飄拂有出世超塵之概,兩隻手背在身後,悠然而立,令人一見塵念俱消。

  祁靈一見之下,便驚詫世間竟有這等俊美的男人,及待銀須虯叟如此恭謹的應聲答話,祁靈更是大吃一驚,想不到這樣一位三十幾歲的俊秀儒士,就是大名鼎鼎的宇內二書生之一的紫蓋隱儒。

  祁靈心裡不覺又想到,恩師分明要自己南下衡山,求見紫蓋隱儒,助一臂之力,以便前往北嶽恒山,去應北嶽秀士之約,為何恩師不願修書薦介,甚至連一件信物都沒有交付自己?難道恩師與這位紫蓋隱儒,素不相往來麼?

  如今依祁靈如此一眼之下,深深覺得紫蓋隱儒,兩眼神光如電,沒有一絲邪僻的光彩,清澈如水,明亮如鏡,必然是一位立身端正的武林前輩。像這等人,恩師豈有不屑與之往來的道理?設若恩師真的不屑與之往來,又何至命自己門人踵前求教?

  祁靈一時心中思潮如湧,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,忽然聽到紫蓋隱儒微笑說道:「祁娃娃!你心神不定,是忘卻你此刻的目的,抑或者你後悔你所求非人?」

  祁靈聞聲一震,立即躬身應道:「晚輩系奉家師之命,專程前來南嶽,拜見老前輩。」

  紫蓋隱儒點點頭說道:「神州丐道近年來性情大變,較之以往已仁慈很多,與昔日那種疾惡如仇的火烈脾氣,已經是不可同日而語。他命你專程前來見我,想必是為了北嶽姚雪峰,又有何種惡行不能容忍之故。」

  紫蓋隱儒如此一言道破,祁靈吃驚之餘,連忙應聲說道:「老前輩明察秋毫,晚輩豈敢有所蒙蔽。」

  紫蓋隱儒略一沉吟,那雙星眼,突然閃出異樣的光彩,向祁靈問道:「神州丐道近年來未曾一動收徒之念,祁娃娃!你是何時才歸於老道的門下?」

  祁靈垂手肅立,恭謹地答道:「晚輩于月前蒙家師垂青,收列門牆。」

  紫蓋隱儒輕輕地「啊」了一聲,腳下飄然向前兩步,站在祁靈的當面,兩隻跟睛清澈如水卻又淩厲似電的光芒,向祁靈身上打了兩轉。祁靈始而局促,繼而不寒而粟,緩緩地低下了頭,心裡忐忑不安。覺得紫蓋隱儒那兩道眼神,令人感到有無比的壓力。

  良久,紫蓋隱儒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:「丐道人竟然肯摒棄他的真元,為你開頂授藝,可見他對你娃娃的鍾愛地步,雖然你天賦優異,資質奇佳,而且看來你精華不露,內力深厚,想是有藥力輔助。但是,如果沒有丐道人摒棄真元,開頂授藝,焉能在短短一月之內,功力精進到如此地步?」

  祁靈躬身應道:「師恩天高地厚,晚輩刻骨銘心。」

  紫蓋隱儒輕輕地「哼」了一聲,說道:「以你之見,你恩師丐道人與北嶽秀士姚雪峰兩人之間,功力孰高孰低?」

  祁靈聞言頓時為之愕然,他不知道紫蓋隱儒突然問起這件事,用意如何?

  祁靈不覺抬起頭來,望著紫蓋隱儒,但見他面露笑容,一無那種令人不敢仰視的眼光,而且使人還有一種親切的感覺。祁靈的心情雖然是感到奇怪,卻不似方才那樣忐忑不安,當時便應聲說道:「晚輩不敢妄言長上。」

  紫蓋隱儒微笑說道:「神州丐道一生落拓不羈,不拘小節,他的門人,不應如此拘於俗禮。」

  祁靈想了一想,說道:「如果依晚輩大膽淺見,北嶽秀士的功力雖然已經到了純青化境,較之晚輩恩師,尚差一籌。在泰山玉皇頂上,北嶽秀士以突如其來的一劍,挾雷霆萬鈞之勢,襲擊晚輩,恩師倉促硬對一劍,北嶽秀士卻趁勢而去,顯然未占勝面。」

  紫蓋隱儒臉上笑容慢慢收斂起來,向祁靈說道:「你娃娃眼力不差,當今之世,除去那些隱世埋名的世外高人之外,武林之中,神州丐道是唯一能勝過宇內二書生的人。」

  祁靈一聽,暗自奇怪忖道:「這宇內二書生不是包含你本人在內麼?為何突然有如此自謙的真意。」

  紫蓋隱儒忽然又一正顏色說道:「神州丐道能勝過宇內二書生的不是他那把七星紫虹軟劍,而是他的掌力。」

  紫蓋隱儒此語一出,泰山玉皇頂上的往事,頓上祁靈心頭。

  泰山比劍,當時祁靈雖然絲毫不諳武功,可是如今回憶所及,無論是北嶽秀士一招揮劍斷石,以及最後硬對一劍,雖然北嶽秀士終於敗走,但是,卻未盡然是真的不敵而去,就在北嶽秀士離去之後,神州丐道面色深沉的情形看來,也深為北嶽秀士的劍力所吃驚。

  可是,此刻紫蓋隱儒卻明白地指出,神州丐道只有掌上功夫不僅可以擊敗北嶽秀士,更可以使紫蓋隱儒為之不敵,祁靈為之惶然了。

  在神州丐道將祁靈開頂授藝,打過奇經八脈,融匯全身功力精髓之後,泰山一月,神州丐道已經盡囊傾授自己所學,最後連自己終生不離的號稱天下第一劍的七星紫虹軟劍贈與祁靈。在祁靈來說,在武功上可以說是平步青雲,立即列身武林翹楚,在神州丐道來說,已經是仁盡義至,師德無涯了。可是,今天紫蓋隱儒言下之意,神州丐道掌上功夫才是天下第一,武林無敵。然而,神州丐道卻從來沒有傳授祁靈任何一招一式的掌上功夫。

  祁靈不能不為之一愕,他並非驚詫恩師藏私,而是想到自己任重道遠的未來歲月。果然如紫蓋隱儒所言是真,恩師唯一能克制北嶽秀士的掌上功夫;未曾傳授,祁靈日後前往北嶽恒山生花峰如橡岩前,遑能取勝姚雪峰,翻轉十幾年前的沉冤舊案麼。

  而且,祁靈也回想起在少林寺內,自己有恃無恐的與北嶽秀士相對,那當時危及眉睫的事,設若北嶽秀士當時出手,不僅自己處境艱危,更要無端損及師門盛譽,想到這裡,祁靈不覺冷汗如注,遍體生津。

  紫蓋隱儒望著祁靈,忽然說道:「祁娃娃!淩空飛石,力道千鈞,你能劈空相阻否?鴻毛隨風,輕若無物,你能震散於無形否?」

  祁靈還沒有聽懂紫蓋隱儒的話,忽然只見紫蓋隱儒身形不動,倏然向後飄退八尺。左手單掌一揮,右手立即虛空一托一送,平地飛來一塊石頭,朝著祁靈迎頭砸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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