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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五


  「但願如此。」

  舟欹乃,人去無蹤。

  七、解衣療傷是真情 許身報恩苦命緣

  在通往蘇州的路上,蕭奇宇緩緩地一騎得得,背著一身落日。面對著那嫋嫋炊煙搖曳在晚霞之中,他有一份落寞。

  他想到近在咫尺的木瀆故居,雖然故居並沒有親人,正合著人不親土親,對於故土田園,總是有依戀之情。

  他曾經想到手帶偏韁,拐進岔路,回到木瀆,但是,他沒有這麼做。因為,他想到在遙遠的山麓,有一位哀愁的妻子,盼望著遠遊在外的丈夫;還有一位成長中的女兒,在缺少父愛中過日子。

  他對於這兩個人,有一份諾言。

  回一趟木瀆故居,不見得就會影響到他的尋找。但是,為了表示君子一諾千金心虔,他更做到過門不入。

  人活著,總得為點兒什麼,為友情、為愛情、為大義血忱、甚或為了懵然癡想……,如果什麼都沒有,怎麼回答自己午夜夢回,捫心自問:「我活著為什麼來著?」

  蕭奇宇想到坦然處,仰面長嘯,三天來的近鄉情怯,積鬱為之一吐。

  他這一聲長嘯未了,就聽到一陣蹄聲,由遠而近。

  這不是通衢大道,沒有人在這條路上趕路。

  蕭奇宇從鞍上扭身回頭,只見一騎飛奔,黃塵滾滾,卷地而來。

  蕭奇宇剛剛讓到路側,奔馬正好從旁邊而過。

  蕭奇宇揮去身上的砂子,正準備說聲:「冒失!」

  就在不遠,那匹馬忽然塵頭落處,停了下來。

  它不是停了下來,而是掉轉回頭,朝著蕭奇宇走過來。馬兒踏著輕快的小碎步,可以看出這匹赤炭棗騮,是匹萬中挑一的駿馬。

  棗騮如此得得地來到蕭奇宇前面不遠,忽然停住。

  蕭奇宇依然策馬向前,可是他自然地接觸到對面馬背上那人的眼睛。他的感覺:馬是良駒,人卻不是好漢。矮小的身材,猴在馬背上,給人幾分猥瑣的印象。

  唯一給他印象較深的,是對方背上斜背著的寶劍。雖然只能看到露出肩頭的劍柄,沒有流蘇、斑斕痕跡,沒有一點裝飾,但給人的直接印象:不是一柄普通的劍。

  兩騎交錯,蕭奇宇忍不住扭過頭看了一眼,劍鞘斑剝,但是劍鞘當中嵌有一顆白亮的珠子。

  他大吃一驚,因為他沒有辦法使自己相信,在這樣的路上,這樣的人物,居然身上背的是武林中人人都知道的青虹寶劍。

  因為劍鞘上那顆白亮的明珠,就是青虹寶劍的標誌。

  雙騎交錯不及一丈遠,忽然,那人從馬鞍上站起來,朝著蕭奇宇背後叫了一聲:「尺八無情!」

  蕭奇宇在馬上微微一震,隨手帶住條韁,人並沒有回頭,淡淡地說道:「朋友,我們少見啦,有指教嗎?」

  身後的人突然爆出一陣大笑。人不高,聲音可真大,一陣縱聲大笑,震得路旁樹葉一陣簌簌!

  這算什麼呢?平白無故的賣弄功力,就憑這一點,這人在蕭奇宇的心中,降低了分量。

  蕭奇宇忍不住輕輕地嗤了一聲,抖動條韁,催動坐騎前進。

  身後的人笑聲未歇,笑聲中可以聽出他有一份得意。

  蕭奇宇很想回身問問他有什麼可笑的!

  可是他沒有,他已經不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,他只覺得無聊。

  對方的笑聲停了,忽地一聲叱喝,再度掉轉馬頭,瞬間沖將過來,呼唰一聲,一根丈余長的馬鞭,宛如閃電,纏向蕭奇宇。

  這是十分意外的。

  可是對蕭奇宇來說,任何意外都可以激起他瞬間爆發的反擊。

  就在鞭梢剛一纏上他的腰,他的右手一挑,只見瑩光一閃,皮鞭梢末,正好纏在玉蕭之上。狂奔的馬,被這根皮鞭雙方如此一帶,前蹄雙揚,唏聿聿一陣長嘶,後面的雙蹄幾乎扭斷。

  這是對方沒有想到的。

  一聲暴喝,右臂一收,皮鞭繃得畢直。

  蕭奇宇突然右手一伸一抖,喝聲:「去吧!」

  皮鞭陡然一松,馬背上的人重心失落,翻落到馬下。

  馬兒一驚,又是一陣嘶叫,潑開四蹄,向前奔去。

  地上的人倏地彈身而起,疾射而出,搶上馬背,一扭身,三點寒星,照準蕭奇宇飛來。

  蕭奇宇根本沒有閃躲,一揚手,抄在手掌,攤開來一看,是三枚雪亮的白銅彈珠。

  再抬頭看時,那匹赤炭棗騮已經賓士得只剩下遠處一溜黃塵,消失在夕陽返照的晚霞裡。

  蕭奇宇覺得有些啼笑皆非,平白的一陣麻煩,使他想不透道理。

  在江湖上,尺八無情多的是敵人,但能成為尺八無情的敵人,至少不會如此的無格。是漢子可以拼個死活,偷襲是不入流的,何況這個人在蕭奇宇的印象中,從來沒有見過。

  經過這樣一陣無端的騷擾,蕭奇宇已經失去了踩著夕陽走黃昏的興趣了。縱目遠眺,有一大片人家,他可以認出是黃棣。這個寥落的小鎮,太陽一壓山,就已經沒有了行人。

 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客棧,梳洗去身上的灰塵,胡亂吃了一碗面,向店家要了一壺茶,點著油燈,關上房門,獨對孤燈,想想今天傍晚的事,再掏出三枚白銅彈珠,禁不住歎了口氣,搖搖頭,自言自語說道:「世道艱難,人心險惡,可是偏偏還有人要持刀江湖,真不知是所為何……」

  他縮住話,歎地一口將油燈吹熄。

  隔著窗紙兒,外面有一些星光,靜靜地沒有一點聲息,只從隔壁房裡透出間歇的鼾聲,更點綴了這小鎮的寥寂。

  蕭奇宇坐在椅上緩緩地說道:「尊駕能利用我吹熄燈光的一瞬間,騰身上屋,單憑這份功力,可以說明尊駕是高人,何不索性請下來一見呢?就算是敵人,在刀劍未舉之際,還是可以說說道理的。」

  他的話剛說完,窗外人影一閃,連落葉般的聲音都沒有,人落到地上,真是點塵不驚!蕭奇宇由衷地贊了一句:「真高!」

  窗外卟哧輕輕地笑了一聲。

  這樣輕輕一笑,聽在蕭奇宇的耳裡,宛如平地起了一個焦雷,他幾乎驚怔住了。

  因為那笑聲是出自一個女子之口。

  蕭奇宇在心裡翻了兩翻,他想不出有過一個女子的敵人。尤其令他詫異的,對方的武功竟是如此的高。

  蕭奇宇咳了一聲,淡淡地問道:「請問芳駕,如此寅夜到此,不知有何指教?」

  窗外女子說道:「要來取你的性命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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