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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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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心裡不停地在想:「昨天夜裡,我還沒有任何一點有病的現象,為何一夜之間,就病到這種地步?」 尤其使他吃驚的,他記得在九疑山十數年,從未生過大小病症,今天這病,來得好生突然! 想到「突然」,他又想到昨天夜裡,從外面踏月回來,喝了一杯茶之後,當時便昏昏欲睡,以致毫無知覺,醒來便是這等模樣,難道是那杯茶有問題麼? 夏心寧又搖搖頭,覺得這種想法,無論如何是不應該有的。因為茶是勝姑娘送來的。如果說茶裡有毛病,豈不是勝姑娘下的毒手麼?天下豈有這種道理? 他想不到一個結果,可是渾身上下,每個骨節都像是脫了臼,酸到極點,痛到無法忍受,夏心寧忍不住呻吟出聲,痛苦地叫喚起來。偏偏這時候勝家莊仿佛是沒有一個人,周圍靜得像是深夜古寺,萬籟無聲。 夏心寧抬頭看看窗外的日色,約莫已是晌午時分,他心裡暗暗地奇怪:「我自昨夜痛到現在,難道沒有一個人知道麼?」 人在病中,情感特別脆弱,有道是:「好漢就怕病來磨」,任憑你是鐵錚錚的漢子,只要一經病倒,便渴望著得到別人的同情與安慰。 這時候,夏心寧是多麼需要有個人來看看他,尤其他期望活華陀古照文能來,他希望這位武林神醫,能為他著手成春,使他減少痛苦。但是,他失望了!不但是活華陀沒有來看他,連勝黛雲姑娘也沒有來看望他一下,甚而至於連一個莊丁僕傭,都沒有到他房子的附近出現,使他想托人帶個口信,都無法辦到。 夏心寧畢竟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,哪裡吃過這種苦痛?一陣委屈的感覺,使他忍不住兩顆眼淚,流到嘴角上。 他很想大聲喊叫,借此驚動別人,但是,他又是個要強的人,不願意這樣去叫人,而且,事實上這時候他就是想大聲喊叫,也叫不出來,他哪裡還有這種力氣。 正是夏心寧周身痛得像癱瘓了一樣,忽然,房外人影一閃,房門吱呀一聲,有人推門進來。 夏心寧勉強睜開眼睛一看,來人正是勝黛雲姑娘,當時他不覺精神一振,宛如大旱之見雲霓,他用盡力量叫了一聲:「黛雲妹妹!」 勝姑娘沒有一點驚詫的表情,只是走到床邊,輕輕地說道:「甯哥哥!你病了!」 夏心寧呻吟著說道:「從昨夜踏月歸來之後,突然就病到這種地步。黛雲妹妹!我此刻渾身筋骨酸痛莫名,連抬一下手臂,都沒有這個力氣,你看怎麼得了?」 勝姑娘伸出右手,輕輕放在他的額頭,點點頭說道:「甯哥哥!你發燒得厲害,應該多喝一點水。」 她說著話,便走向桌子旁邊,拿起昨夜送來的那把茶壺,倒了一杯茶,端到床邊來。 夏心寧喘著氣說道:「黛雲妹妹!請你去請古老前輩前來,他老人家醫道高明……」 勝姑娘搖搖頭說道:「甯哥哥!吉人自有天相,你放心,你的病一定能早日痊癒的。古伯伯此刻正在忙著一件事,恐怕沒有時間來看你。」 夏心寧頓時失望無比,他呻吟地說道:「是不是可以請你另請一位高明的大夫,黛雲妹妹!我實在是渾身痛得厲害。」 勝姑娘此刻臉上露出痛惜的表情,但是,立刻她就恢復平靜,安慰著說道:「甯哥哥!你忍著一些,古伯伯他老人家就會來看你的,論醫道還有誰比得上他老人家?亂求醫,不如不求醫,你暫時咬牙忍耐些,我知道你很痛苦……」 說到這裡,勝姑娘搖搖頭,不再說下去。伸手出去,將夏心寧上身扶了起來,將茶杯湊到夏心甯的唇邊,輕輕地說道:「甯哥哥!喝點水。」 夏心寧本來並不感到口渴,一見勝姑娘如此熱心侍候,實在不忍心拒絕她,當下便就著茶杯,咕嚕嚕一口氣喝幹。 勝姑娘將他放下,伸手撫住他的手,眼睛凝神盯著他說道:「甯哥哥!你記得孟子說的話: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……。請你牢記著這幾句話,對於任何痛苦,應該以堅毅的精神,來忍耐!來克服!」 她說完這幾句話,留下深情的一瞥,飄然而去,剩下夏心寧一個人眼睜睜地望著她離去,心裡感到無限的納悶。 夏心寧不僅是納悶,而且是有很大的懷疑。 他覺得:勝黛雲姑娘這一趟來看望於他,幾乎是所有的言行,都有些出乎常情,超乎常理。 例如說:勝姑娘乍一見到他,看到他病到這種地步,卻沒有絲毫一點驚惶失措的樣子,她不但沒有立即慌著去請大夫診治,而且,她還代活華陀拒絕了夏心寧的請求,說他最近忙於一件重要的事,不克分身前來為夏心寧看病,這些言行,即使是對一位陌生人,也有欠厚道,有道是: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。何況夏心寧與勝家莊,以及與勝姑娘本人,都有不尋常的關係! 夏心寧如此一陣納悶,一陣尋思之後,他由衷地感到一陣失望,乃至於感到一陣身世的淒涼。 男兒有淚不輕垂!但是,人在病中,情形就不同了。夏心寧一陣呻吟之後,淒涼地又流下兩行清淚。 忽然,他又感到一陣暈眩,倦意遽生,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。 不知道又經過多少時間,夏心寧又讓一陣椎心的痛楚所折磨得蘇醒過來。但是這一回更虛弱了,不但是周身不能動彈,連張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。他仿佛感覺到渾身上下所有的關節,所有的穴道,都像有一根火熱的針,在刺痛著,使得他感到骨節發脹,渾身抽筋。 武林之中,常常聽說有「錯骨分筋」的刑法,相信其痛苦也不過如此。 夏心寧幾次想睜開眼睛來看看,更想用手來摸摸,無奈沒有這個氣力,他唯一能做的,只有從喉嚨深處,發出一陣低微的呻吟。 這一陣痛苦的煎熬,終於忍受不了,又昏了過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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