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玉翎燕 > 九扣連環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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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洪伯母!你真好!」 朱雲甫在一旁歎了口氣說道:「天性啊!」 趙仲彬問道:「朱叔!你說什麼?」 朱雲甫打著哈哈說道:「我說洪兄台的嫂夫人,充分表露出母性的慈祥,那是一種可尊貴的天性。」 洪如鼐說道:「朱兄真不愧是南海傳人,智慧、仁德,都是一等。請吧!我在前面帶路。」 進得屋裡,邱千屏將趙仲彬按在椅子上坐著,說道:「今晚,不可無酒,你們都坐著,我去廚下整頓整頓弄幾個下酒的菜,再燙一壺酒來。正是如鼐方才說的,我們要作竟夜之談。」 朱雲甫忽然說道:「仲彬小友!我有一個建議。」 趙仲彬說道:「朱叔什麼時候開始又跟我客氣起來了!你的話我有不聽的嗎?」 朱雲甫說道:「仲彬!你洪伯母到廚下去整治酒菜,你應該到廚下去幫忙,你怎麼好意思在這裡坐享其成呢?」 趙仲彬臉上一紅,立即站起來說道:「洪伯母!我陪你到廚下去。」 邱千屏一聽立即說道:「仲彬!那怎麼可以?你儘管坐在這裡……」 洪如鼐攔住說道:「千屏!你也不必推讓了!就讓仲彬到廚下去,幫你端端盤子碗筷,同時陪你聊聊天,不也是很好嗎?不要辜負朱兄的一番好意。」 朱雲甫笑道:「仲彬跟我一路穿州過縣,吃的都是客棧的菜飯,今天能吃到他洪伯母的菜,是他的口福,就讓他去瞧瞧吧!」 邱千屏滿心欣喜,趙仲彬充滿了快樂,高高興興地隨著邱千屏前往廚下。 他們二人的燭光剛一轉過牆角,洪如鼐立即站起身來,對著朱雲甫深深地一鞠躬。 慌得朱雲甫趕緊站起來還禮,口裡連稱:「不敢!不敢!洪兄台為何如此大禮?」 洪如鼐說道:「朱兄!明人面前不說假話,朱兄的處處成全,使我夫婦感激不盡。」 朱雲甫忽然正色說道:「如今我只有一個疑問,為何尊姓是洪?」 洪如鼐說道:「朱兄的意思……?」 朱雲甫說道:「我從莫幹九曲坳,得到趙雨昂的默許,攜帶著仲彬前來岳州,找的是藍如鼎。」 洪如鼐說道:「朱兄!如果我明白地告訴你,我就是藍如鼎?」 朱雲甫說道:「我當看得出、也想得到,洪如鼐和藍如鼎就是一個人。但是,我不明白的是,為什麼藍如鼎要改成洪如鼐?」 洪如鼐說道:「我不是改,而是恢復我本來的姓氏。因為當年我背著孩子到臨風小築,將孩子交給趙雨昂,我實在無臉將自己的真實姓名告訴他。」 「為什麼呢?」 「堂堂七尺之軀,不能保住妻兒,還有何顏面對人?」 「嫂夫人是一位高人。」 「不錯!但是,當兩個年輕的人都自稱是高人的時候,而這兩個人的關係又是親密夫妻的時候,往往就能造成世間的悲劇。」 「我不明白。」 「朱兄!就讓你不甚明白吧!我和千屏都自視甚高,而有了爭吵,當一個人負氣,而另一個又不能忍讓的時候,結果造成了二十年的追尋和二十年的相思。」 「好!這是你們的事,我不問。洪兄台!你說仲彬就是你的孩子……」 「我沒有說,我只是如此希望,如此祈禱。而且仲彬的哥哥、姊姊,就在今夜以前,在我這間屋裡,向我告別,因為趙小梅告訴我……」 「趙小梅?」 「只要提起,朱兄自然知道,她就是和趙小彬孿生兄妹,也就是趙雨昂的女兒,也有分手二十年的苦痛……」 「我已經知道這件事,但是,我怎麼能確定洪如鼐就是藍如鼎?洪兄!父子重逢,是一件喜事。但是一件大事,不得不慎重。當然最好的方法,趙雨昂和你相見,一天雲霾就可化為烏有。除此之外。……」 「朱兄!你的心意我明白,而且,我也十分敬佩你任事之真。為人謀而忠其事,你是君子。不過,我有兩件事可以讓朱兄放心。」 「好極了!請說說看。」 「第一、你瞧,這劍丸是范齊來打給我的。其實這正是當年我交給趙雨昂的信物,沒有第三者知道。」 「劍丸!嗯!很好。」 「第二、我的孩子背上,而且是在當中,有一顆紅痣,恐怕除了父母,不會有別人知道。」 「太好了!這比什麼都有力量。恭喜你!洪兄台!只要回頭我們讓仲彬脫衣相驗,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。」 「朱兄!我很害怕。」 「害怕?你怕仲彬不是你們的孩子?你怕失望?」 「我尤其怕仲彬證明是我們的孩子。」 「我不懂!」 「二十年前寄託給別人,二十年來我們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責任。如今突然要仲彬接受我們,他會嗎?他會不會恨?會不會怒?甚至於他會不會承受不了這種意外?我怕這些。朱兄!沒有見到仲彬之前,我們還抱存著希望。如果仲彬不能接納我們,我們恐怕將要永遠失去仲彬!」 朱雲甫怔住了。 他沒有孩子,他沒有辦法體會父母期盼見兒子的心情,那種患得患失的痛苦! 他也沒有遭遇到仲彬那種情況,他沒有辦法可以確定仲彬會有何種反應。 朱雲甫是沒有辦法安慰洪如鼐,他只有緩緩地說道:「我只能說父子母子是天性的反應,子女愛自己的父母,就如同父母之疼愛子女,那是與生俱來的,無可改變的。即使仲彬有誤會、會怨憤,但是,終必會向親情溶化。因為,親情不是恨可以沖掉的。」 洪如鼐歎氣說道:「你的話是有道理的,但是,我實在怕,因為,我們虧欠仲彬太多,他是應該憤怒的。」 朱雲甫忽然笑道:「洪兄台!當初藍如鼎自稱是一代劍聖,如何如此膽怯、顧慮得太多?」 洪如鼐苦笑說道:「朱兄!恐怕你無法瞭解,就是我自稱劍帝劍皇,我也無法做到從容豁然。因為,仲彬是我們唯一的孩子!而且是我們將他交給別人撫養了二十年的孩子。我怎麼能心中無礙的坦然?」 朱去甫點點頭說道:「我雖然不能深切瞭解,至少我能體會此刻的心情,那就是另一種的近鄉情怯……」 門外忽然趙仲彬接口說道:「朱叔!什麼叫近鄉情怯呀?」 洪如鼐啊了一聲,人慌忙地站起來。 趙仲彬左手托著木盤,裡面熱騰騰地放了幾碗炒菜。右手拿著一壺酒,滿面笑容地走進來。 邱千屏掌著蠟燭,隨在後面。 洪如鼐有些慌亂地叫道:「仲彬!」 趙仲彬笑嘻嘻地說道:「洪伯伯!洪伯母的菜真是好吃,對不起!在廚下裡洪伯母已經讓我吃了幾口,我已經先嘗為快了!」 他一面放下木盤酒壺,一面又向朱雲甫問道:「朱叔!你方才說什麼近鄉情怯呀?」 朱雲甫笑著說道:「這是說一個人久別了自己的家鄉,長達一二十年,每天他都在懷念自己的家鄉,故鄉的一切,都在他的心裡縈繞不已。」 趙仲彬說道:「那他為什麼要離開家鄉呢?又為什麼要離開故鄉那麼久呢?」 洪如鼐說道:「仲彬!大凡一個離鄉背井的人,都是有一個不得已的苦衷,因為沒有人願意離開故鄉那樣的久。」 朱雲甫望著洪如鼐,點點頭,贊許他接得好。 朱雲甫使過一個眼神之後,這時候趙仲彬接著問道:「為什麼他不回家呢?他可以設法回去呀!」 朱雲甫立即說道:「譬如說他的家鄉被盜匪盤踞著,必須要把盜匪趕走才能回去啊!可是,有一天盜匪被趕走了,他也開始返回故鄉。當他愈走近多年不見的故鄉,他愈是感覺到內心的不安,感到沉重,甚至於有畏怯之意。」 趙仲彬問道:「是為什麼呢?」 朱雲甫說道:「因為在他印象裡的故鄉是親切而美好的,如今別後這麼多年,故鄉不知是否無恙?親人安好嗎?景色依舊嗎?兒時的伴侶還是朱顏未改嗎?這一連串的問題,使他遲疑、使他膽怯……」 趙仲彬不以為然說道:「其實這是他過多的顧慮,不論故鄉是否改變,總是他的故鄉,也不管親人如何,總是他的親人,即令伴侶朱顏已改,畢竟是他的兒時伴侶,情誼仍在,又有何膽怯呢?」 洪如鼐急著問道:「仲彬!你真的是這樣的想嗎?你真的是這樣的以為嗎?」 趙仲彬說道:「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的嘛!」 洪如鼐點頭欣慰地說道:「仲彬!你真是個好孩子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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