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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八


  趙小彬說道:「小玲經常要到岳州來,奶奶的地方落腳方便,奶奶對她愛護備至,這樣自然就有了深厚的感情。」

  魯婆婆說道:「你們三位說的都對,但是,這其中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,是你們所不知道。」

  她頓了一下,眼睛注視著面前的酒杯。

  默默地停頓了半晌,仿佛是在回憶遠久的往事,也許是在整理零星歲月的片斷,終於她歎了一口氣,說道:「十五年前,我在排幫是侍候幫主內當家的親信管家。」

  華小真立即說道:「原來奶奶當年是在我娘身邊的人。」

  魯婆婆苦笑了一下點點頭,接著說道:「那年,幫主已經四十好幾,可是還沒有子嗣,就是這時候內當家的有孕,這真是大事。我是小心的伺侍著,我也暗暗地祈求上蒼,不論男女,能為幫主留下後嗣。」

  華小真聽得很認真,因為她從來沒有聽過這些事。

  趙小彬和小梅當然是插不上嘴,只有靜靜地聽著。

  魯婆婆接著說道:「正是內當家的快要臨盆的那一天,幫主從外面回來,手裡提著籃子,籃子裡用汗巾覆蓋著,神色有些倉惶地走進來。」

  華小真不禁問道:「籃子裡盛的是什麼?」

  魯婆婆看了一眼,緩緩地說道:「幫主拿到房裡,掀開汗巾,原來裡面放的是一個孩子,一個大約兩歲多的孩子,瘦弱、有病,看得出是餓了很久,可是,孩子雖瘦,而且兩歲多還不會說話,卻有一雙明亮的眼睛。他的臉上還有……」

  華小真搶著問道:「這孩子臉上還有什麼?」

  趙小彬忍不住也插嘴問道:「這孩子是怎麼來的呢?」

  魯婆婆對華小真看了一下,又朝趙小彬看了一眼,慢慢地說道:「你們忘了問我一個問題。」

  華小真和趙小彬幾乎同時問道:「什麼問題?」

  魯婆婆說道:「那時候排幫總壇設在何處?」

  華小真投來一個詢問的眼光。

  魯婆婆說道:「總壇設在揚州,遷到洞庭君山那是後來的事。我為什麼要說明這個?因為與這孩子來路有關。那天據幫主說,他正在長江中流察看一個木排,江流當中,有一塊木板,板上綁著一個盛物的籃子,籃子是用汗巾蓋著的,幫主命人撈上來,他親自掀開一看……」

  「是個孩子?」

  華小真追問了一句。

  「是個孩子。孩子身旁有一封血書,簡單的幾個字……」

  「寫的是什麼?」

  「我不曉得。幫主看了血書,便一聲不響,不讓任何人知道,揣帶回家,告訴內當家的,他要收養這個孩子。」

  「啊!」

  「就在這時候,內當家的要臨盆,一陣忙亂,生了一位千金。」

  「奶奶!你漏掉一句話,這籃子裡裝的孩子,是男是女?你當然也知道了。」

  「也是位小姑娘。」

  「啊!真巧啊!」

  「幫主做滿月的時候,告訴大家說,一胎生了兩個女兒。實際上那位大千金要比二千金大三歲。但是,誰會到內堂去查問呢?」

  華小真忽然站起來說道:「奶奶!你的意思是說:小玲她是爹收養的?不!不對呀!你是不是說錯了,她不應該比我大三歲……奶奶!你是說我……」

  魯婆婆很平靜地說道:「一點也不錯,你比小玲大三歲!」

  華小真的人突然搖晃了一下,問道:「那麼我是爹當年在江流當中……」

  魯婆婆說道:「大小姐!你方才很快的問我,而我沒有說的一個問題,那孩子臉上怎麼樣?她的臉上有一條紫紅色的胎記!」

  此話一出,華小真的人渾身顫抖,臉色蒼白,眼眶裡含著淚珠。

  小梅姑娘緊搶過來,一把抱住華小真叫道:「小真姊!小真姊!」

  趙小彬一直很用心的在聽,他也走到華小真的身邊,懇切地說道:「小真姊!這件事的確太意外,使人猝然無防,但是,正是因為太意外,我們更要沉著冷靜來面對著。小真姊,你是最能面對困難的人,不要急亂了方寸好嗎?」

  魯婆婆說道:「我方才說過,本來我要等到小玲新婚大喜的時候,親自告訴她,因為小玲一直懷疑她不是老幫主的親生女兒,她哪裡知道老幫主的一番苦心。老幫主把大小姐愛護備至,在兩個女兒當中,處處偏寵大小姐。起初我不懂,我為小玲抱不平,我要求離開內當家的身邊。當我離開的時候,內當家的才告訴我一句話,忠良之後,比自己的女兒還要重要。」

  華小真痛哭失聲,叫道:「爹!你老人家……」

  魯婆婆拭著眼淚說道:「排幫的忠誠,從來沒有人知道,從這件小事可以見到一斑。」

  華小真泣道:「奶奶!我究竟是何人之後?我的生身父母到底是誰?又為什麼將我綁在木板上,付諸江流?奶奶!你知道嗎?」

  魯婆婆搖搖頭說道:「我不知道,除了幫主夫婦二人恐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。內當家的已經過世多年,幫主獨身未曾再娶,所以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。」

  華小真立即站起身來,擦去眼淚說道:「小彬!小梅!原諒我不能在此地陪你們。」

  小梅站起來,她仍然握著華小真的手,懇切說道:「小真姊!我知道你要到哪裡去,你也知道我不會攔你,也不會勸你。我只想請你在動身之前想一想,你見到華伯伯之後,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問他老人家?」

  華小真怔了一下,說道:「我……」

  小梅說道:「近二十年的養育之恩,勝過親生骨肉之情。如果為了你的安全,特別是你爾後的安全,華伯伯不肯承認這件事實,小真姊!你又將以什麼樣的態度來跟華伯伯說話呢?」

  華小真說道:「不會的!爹他不會不說真情的。」

  小梅立即說道:「如果他會!為了你的安全,為了你對排幫的號召力,如果他會!小真姊!你到那時候該怎麼辦?」

  華小真頹然地坐下來,流著淚水說道:「我該怎麼辦?我……」

  小梅說道:「小真姊!你的心情我最能瞭解。因為我曾經由於父母的一點誤會,隨著母親遠離家鄉,和親生之父久別幾達二十年。我思念、我怨恨,乃至於我隨著恩師,投入元人部下,積憤如此,可以想到我的心情。」

  華小真說道:「小梅!你的情形與我不同。」

  小梅說道:「有一點是完全相同,那就是我們都急於瞭解自己。我在想:華伯伯是在找一個最適當的時機,會告訴你、會告訴排幫,讓大家都知道你是大宋朝的一位忠良之後。到那時候,告訴你的不是基於親情,更重要的是對故國的忠貞之情。小真姊!你做了華伯伯近二十年的女兒,你還不能瞭解華伯伯的為人嗎?」

  小梅一連的侃侃而談,使華小真軟弱下來了。

  小彬在一旁說道:「小真姊!你知道嗎?華伯伯是當今之世,最忠心的大宋子民,更是最偉大的父親。」

  華小真望著他點點頭。她又轉向小梅姑娘,懇切地說道:「小梅!是你提醒了我。人在不平靜的時候,是容易犯錯的,謝謝你!小梅!」

  小梅說道:「小真姊!我只是旁觀者清罷了。就在幾個月以前,我還要設計綁架我的父親,送到燕京邀功呐!人在切身關係激動的時候,是很難能保持清明在躬的。」

  華小真點點頭。

  魯婆婆說道:「大小姐!都是要怪老婆子多口。」

  華小真說道:「奶奶!我會衷心感激你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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