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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玉翎燕 > 九扣連環 | 上頁 下頁
九三


  這位年輕人不慌不忙,目注對方突然掠起一道長虹,快極也准極,以千鈞一髮的時刻分襲對方左右,迎向攻來的雙鉤。

  他這種出招十分奇特,鉤刺向他的腰側前一刹,只聽「嗖」的一聲,人影一閃,胡老頭還沒來得及反應,就掉在他的身旁。

  胡老頭大感意外,他一輩子沒有遇到過這樣淩厲的攻擊,在他這樣的一怔時間,對方的劍尖已經逼近他的胸膛。

  胡老頭撇下雙鉤,以認輸的口吻說道:「你這是什麼招式?」

  年輕人冷冷地說道:「我恩師授藝的時候就告訴我,不要盡在防衛自己,要在敵人的兵刃刺進你的胸膛之前,用攻擊的方法擊落他,削斷他!你要在前一瞬爭取勝利,否則就在後一瞬死亡。我時刻都在記住這句話,我也時刻都在爭取快一瞬的機會。你覺得奇怪是嗎?」

  胡老頭說道:「朋友!我已經撇下我的兵刃!」

  年輕人說道:「我恩師告誡我,當你獲得勝利時,要趁勝追擊,你放鬆了敵手,就會為自己找來死亡。」

  胡老頭突然有所悟地叫道:「我知道你師父是誰了,怪不得你對我這麼瞭解。原來你是……」

  年輕人的寶劍已經刺進了胡老頭的胸膛,胡老頭的嘴張得大大的,嘴裡流出鮮紅的血,下面的話他已經永遠沒有機會說出來了。

  他慢慢地拔出寶劍,劍上沒有一絲血跡,胡老頭的身體倒下去,嘴角竟然留著一絲帶血的微笑,是笑他自己醜陋的一生?抑或是以微笑來接受自己的解脫?

  浮雲散盡,星光淡月,將四周看得清晰。

  這位年輕的好手根本就沒有多看胡老頭一眼,納劍入鞘,再朝著宋寶璋和挑於海所站的地方走過來。

  宋、姚二人被制住穴道,僵站在那裡,可是他們眼睛看得清楚,心裡也知道得明白,就是不能張口說話,不能移動自己的身體。

  年輕人來到跟前,一抬手,彎出中指,點了宋、姚二人的前胸三大要穴。

  宋寶璋和姚於海幾乎是同時「哎呀」一聲,張嘴「哇」地吐出一口紫淤血塊。姚於海搶先一拱手:「這位少俠……」

  年輕人立即說道:「二位先別顧說話,老鬼的劇毒吹針尚在二位的身上,危險還在。二位躺下吧。」

  宋、姚二人立即遵囑躺下,年輕人就在迷朦的月色下,凝聚眼神,很快地看了一下。從腰際皮囊裡,摸出一塊黑色石頭,在宋寶璋的右膝,按放了一會,再拿起來時,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黑石頭下面,粘著一枚長約三寸的細針。

  接著他又照樣地從姚于海的左膝取出一枚長針。

  他很小心地將兩枚長針埋到泥土裡,收起黑石頭。再從皮囊裡取出兩個小瓷瓶,先傾出兩粒黑色的丸藥,讓宋姚二人咽下。

  再用手撕開二人膝蓋附近的褲子,露出已經紅腫的膝頭,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光景,二人的膝蓋流出一線細細的黑水,奇腥無比。

  他又從另一個瓷瓶裡,用裡面細細的牙籤,挑出一點點藥末,點在傷口。宋、姚二人立即有一種烈火燒炙的痛楚,又像是一枚尖銳的鋼針,向膝蓋裡深刺。

  宋寶璋和姚於海不愧是個漢子,雖然痛得額上汗珠滾落,沒有哼出聲來。

  這樣的痛楚延續了一會,漸漸地減輕而消失,膝蓋上流出的黑水,也變成一絲血水。

  年輕人站起來長長地噓了一口氣,收拾起瓷瓶,朝著宋姚二人說道:「二位的危險總算過去了。今天晚上再趕一段路程,等到天明,找一處客棧,好好地調息休養一天,就可以完全復原。」

  宋寶璋和姚於海二人連忙站起來,一切的痛苦都已經消失。兩人感激地拱拱手說道:「我們兩個人的性命,多蒙少俠義伸援手,大恩大德不敢言報,請問少俠尊姓大名,也好讓我們終生感戴!」

  這位年輕人淡淡地說道:「你我都是江湖客,這種事常有,算不得什麼。看到有人受到暗算,自然會幫忙,不必把這件事掛記在心上。」

  宋寶璋連忙說道:「少俠!至少要告訴我們你尊姓大名……」

  年輕人說道:「我姓趙,我的名字……」他遲疑了一下,「我叫趙小彬。」

  姚於海說道:「趙少俠!我們方才說過,大恩不敢言報,不過,日後有用得著我二人之處,萬死不辭。」

  這位自稱趙小彬的年輕人笑笑說道:「山不轉路轉,人總是有碰面的時候,說不定日後有需要二位元鼎力相助的事。不過,說實在話,此處不宜久留。胡老頭不會只是他一個人前來,就算他是一個人來,難免還是有人跟上來的。以二位元的身體情況,還是不碰上的為宜。」

  姚於海說道:「趙少俠!我叫姚於海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二位的姓名。」

  「啊!少俠!恕我無禮。我有幾點疑問,想向少俠請教,不知道是否可以獲得少俠的指教與說明!」

  「先上馬吧!有話再說。」

  三個人都上了馬,走得並不快。

  姚於海問道:「少俠!方才胡老頭說,他的吹針只有孛羅那裡有解藥,可是少俠……」

  「這也沒有什麼。天下事物,相生相剋,沒有不可解的毒。至於說為什麼我有這種解藥,那也只能說二位吉人自有天相罷!是不是二位最近做了什麼好事,冥冥之中,正好碰上了我,而我偏偏就有解藥。」

  「少俠方才說對胡老頭、對我二人都有瞭解……」

  「姚兄!一個人的言行,特別是在江湖上的所作所為,還有人不知道的嗎?」

  「請問少俠……」

  「二位我只送到此地為止,兵馬巡檢司就是有人跟上來,也不容易追得上了。現在我向二位告辭。」

  宋寶璋和姚於海連忙滾鞍下馬,雙雙拱立在路旁,感激涕零地說道:「少俠真是對我二人仁盡義至,還護送我二人一程,此恩此德,永世不忘。」

  那位自稱趙小彬的年輕人笑笑說道:「來日方長,後會有期。二位!再見了!」

  他在馬上拱拱手,—帶絲韁,馬兒潑開四蹄,立即消失在黑夜的迷朦月色之中。

  他這一程跑得很快,東方漸露出曙光,他才緩下馬匹,伸手摸摸馬脖子,摸得一手掌的汗水,他立即停韁,跳下馬來,珍惜地拍拍馬,緩步牽著,走了一段路,此刻天已大亮,眼前竟然沒有看見一戶人家。

  他伸手摘下露頂的遮陽寬邊大斗笠,露出清秀的臉龐,他正是從金陵兵馬巡檢司跟蹤下來的趙小梅姑娘,如今易釵為弁,是一位英氣勃勃的美少年。

  小梅姑娘自己覺得這一晚上做的事十分痛快,尤其自己冒用哥哥小彬的名字,覺得有意思。她覺得自己和孿生的哥哥一定長得很相似,這樣的冒用哥哥的名字,恐怕就是熟人也分辨不出。

  人遇到心情愉快的時候,雖然徹夜未眠,她還是精神很好。迎著漸起的朝陽,伸出雙手,長長地吸了一口氣,然後催動坐騎,沿著大路走下去。

  初春的朝陽,給馬背上的行人,帶來溫暖,小梅姑娘掀去那頂特大的露頂遮陽笠,抬手擦去額上沁出的汗珠,感到有一分餓意,偏偏這一路沒有野店,連喝口水的地方都沒有。

  小梅姑娘剛一催馬轉過一處小山嘴,看見路旁不遠有一間茅草屋,嫋嫋炊煙,正從屋頂冒起。茅草屋的門外,又用樹枝搭出一處涼棚,散擺著幾副桌凳,是個道地的野店。這種地方只是給行旅的人一個方便,隨便喝幾杯村醪,切一盤鹵牛肉,吃兩碗白飯,當然也可來一大壺釅茶,止渴充饑是可以的,要想吃好的,這種野店是沒有的。

  不過有時候野店的主人從槽坊里弄來幾斤二鍋頭,炸上幾碗花生米,鹵了幾隻肥母雞,在野店打尖的人就有口福了。只是這種機會不多,大多時候只是粗茶淡醪,聊以充饑罷了。

  小梅姑娘門前下馬,隨手丟下韁繩,拉過一條板凳,剛一坐下,便叫:「店家!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快些拿來。」

  野店的生意分成三個高潮時期。

  淩晨未曉,起早趕路的趁好打尖。晌午過後,太陽當頂,行人喜歡在這時候喝碗酒,歇歇腳。夕陽西下,暮靄蒼茫,行旅在投宿之前,要先填飽了肚子,然後找一處小客棧倒頭一睡。

  在這三個時間來吃喝的人,都是升鬥小民,謀蠅頭小利的窮人。

  因此,雖然小梅姑娘此刻來到店前,不是人多的時刻。但是,卻引起人們極大的注意。因為顯然地,她不是屬於這裡的客人。

  一身寶藍色的緊身衣褲,密排扣,袖口繡雲頭,頭上束髮未冠,一道淺藍色的抹額,當中鑲著一塊藍得發光的寶石,腰懸劍,足登靴,外罩一件披風,此刻整個掠在後面。淺眉星月,面如傅粉,在俊秀中帶有英氣。

  就拿那匹馬講,渾身雪白,沒有一根雜毛,鞍韁籠韁,無不精緻。

  店主人佝僂著腰,眯著眼睛,空著一雙手在油垢斑斑的圍裙上擦抹,陪著笑問道:「小爺!你是要吃東西嗎?」

  小梅姑娘將大遮陽斗笠甩在桌上說道:「店家!撿好吃的儘管拿上來。」

  店主人眯眯笑著問道:「小爺!是初來本地是吧?」

  小梅姑娘忍不住笑道:「我初來此地,你們就不賣東西給我吃,是嗎?」

  店主人呵呵笑道:「小爺!你說笑了。行旅客商,就是小人的衣食父母,小人可得罪不起。方才小人問起小爺,是小人的一番好意,小爺千萬不要誤會。」

  小梅姑娘笑道:「既然是好意,願聞其詳。」

  店主人說道:「此去向前不出十裡地,左首有一處大宅院,本地人順口叫作華家大院。凡是江湖上的好漢,只要路過此地,華家大院無不熱忱接待。所以,小人這裡的粗食,實在不能上小爺的口。」

  小梅姑娘笑道:「江湖上的人,餓餐渴飲,無分什麼好與壞。我現在又饑又渴,吃飽喝足,我就上路,我也不會到什麼華家大院,你的好意我心領了。」

  店主人說道:「既然如此,小人侍候小爺就是了。」

  頃刻間,店主人端上來一碗酒,一盤又厚又大的鹵牛肉,一碗油饃泡炸散子湯,上面滴著小磨麻油,老遠就讓人聞到酒香、湯香。

  小梅姑娘有意表現她是浪蕩江湖的大男人,端起酒碗,「叭噠」喝了一口,小梅姑娘幾乎跳了起來,就如同一條火鏈子順著咽喉而下,好烈的酒,憋得小梅姑娘幾乎喘不過氣來,眼淚都嗆出來了。

  店主人趕緊過來侍候:「小爺!我給您端過來的是道地的二鍋頭,您是喝猛了一點。」

  小梅姑娘擦著眼淚,尷尬地笑道:「是啊!我喝得太猛了。」

  她這句話剛一說完,就聽到有人「噗哧」一聲笑了出來。

  這一聲忍不住的笑聲,很小很輕微,但是,小梅姑娘聽得很清楚。她抬頭循著笑聲看過去,就在她坐的右角不遠,坐著一對母女形狀的路人,笑的是那位年輕的姑娘,此刻是用手捂住嘴、低著頭,但是仍然可以看到臉上紅雲飛起,非常的不好意思。

  這一對母女衣服穿得很破舊,衣服洗得很乾淨,很合身,以小梅的經驗,這母女二人無論衣服如何破舊不堪,無論她們如何狼狽,看上去還是上等人物。不禁多看了她們幾眼。

  這樣一來,那位姑娘越發地低下頭,低低地說道:「娘!我們走吧!」

  做母親的站起身來,並沒有走,倒是朝著小梅姑娘這邊走過來。她含笑向小梅問道:「這位公子,我們好生面熟,請問尊姓是……?」

  小梅姑娘站起來說道:「不敢承問,我姓趙。」

  那位婦人剛剛「啊」了一聲,那位姑娘即上前扯著婦人的衣角,說道:「娘!我們走吧!」

  那婦人對小梅姑娘點點頭,道聲「幸會!」便和那位姑娘離開了涼棚,臨走以前,那婦人又回過頭看了小梅姑娘一眼,搖搖頭。似乎有嗟歎之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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